通往墓地的小径

我们约好了等疫情结束就离开这座村庄,一直向南走,不仅不回头,也不更改方向。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冬天。鼠疫让这座村庄彻底地失去了与外部的联系,我和四月一同被困在了这。四月是外省K城里的女文员,同我一样在十八岁的时候离开了村子,直到年底,才在成年后第一次回村,也是因为这场鼠疫我们认识了彼此。

在鼠疫的第一个年头,因为村子里的农产品无法运出,大部分农民都损失了不少,作物渐渐地烂死在了田里,转而野蛮的杂草开始疯狂生长,逐渐地比树还高。而孩子们每天都爬在树上等待村子解禁的消息,这群孩子们越是期待,树木就承载着越多的重量,最后那些原本用来眺望本该从省城传来消息的树木变得越来越矮。幸运的是,不久之后国家开始对村子空投救援的食物,没有人再担心被饿死了,也就没有孩子对着这些树木感叹,你为何不能再长高一点了。

我同四月认识的时候是在鼠疫爆发的第二年,得病的患者彻底被熬死了,而村上也五个月没有新的感染者出现,不过村外的巡逻队还是没有离开,我们依旧不能出村。不过也应该没人想离开村子,毕竟他们也从来没有出去过,何况又有按时救援的食物,所有人应该都盼望着封禁在久一些,不要结束。

我叫她四月是因为我们是在四月认识的,我问过她的姓名。她说鼠疫已经结束了,她很快就会离开了,我们不会再见面,不必知道。

她总是爱说不必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酒吧,村子里唯一的酒吧,当时钞票还是有用的,人们虽然希望禁令解除地迟一些,但还是笃定着迟早村口的巡逻队会撤掉,救援物资也会停了,而那个时候谁手上有钞票,谁就是新的富豪。那天,我要请她喝酒,她也说不必了,各付各的吧,我没有机会请回你的。随后我同她聊了些有的没的,气氛不是很热烈,但也没有太平淡,最后我提出要送她回家,她还是说不必了,你知道我家在哪也没用,很快我就会离开的,你不会再见到我了。

那个时候,我觉得她说的很对,虽然村子里农民不再劳作了,但是商店已经开了,酒吧也开业了。虽然物资都能免费领取,但是像咖啡、鸡尾酒和做好的菜肴这种需要人工处理的东西还是被贴上了价格标签,需要钞票支付。人们都待在遗憾和期待的心情等待省城传来撤销禁令的文件。而我呢,无非因为四月也出过村子,所以在漫无边际的寂寞中想从她身上寻求一种露水般的感情,然后各奔东西,她说一声不必了,的确是不必了。

我们这一对不必了的朋友从四月认识到了七月,政府的文件依旧没有等来,她渐渐开始不再对我说不必了,而我却没有机会请她喝酒了,因为没有人再对收集钞票这类活动感兴趣了,没人再提过钱了。我开始同她一起吃饭,一起在荒芜的田埂上待上一下午,然后送她回家,虽然没有嘴上的不必了,但我知道我们的关系还是有不必了这个词。

没有人不满意现在的状况了,大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村外的巡逻队失去了意义,因为根本没人想出去,而按时分发的物资又让大家体会到不用劳作就能继续生活的舒适,鼠疫成为了幸运的象征。也在在村子里,只有我同四月不一样,都想着离开。她原先是K城的文员,我是Y省的销售,我们都出生在村子里,却又都是从外省回来的,原来的生活早已逝去,我们已经不属于这了,没有留意,只有想逃的念头。

兴许我也是同外省回来的,四月对我说得话比村子里的其他男人都说得多。她对我说,她有一位未婚夫,他在K城,他们非常地相爱,原本打算去年过完年就结婚的,但意外的鼠疫让她已经两年没见过自己的爱人了,整整两年,他是爱上了别人,还是同别人结婚了呢?她说到这也让我想起了一个女人,她是我在Y城同居的情人,我们并不爱彼此,所以这一年里也很少想起她。她现在又怎么样了呢?她不爱我,应该很快就找到了新的情人了吧,对这件事她不会有什么犹豫的。想到她的身上又开始承受着别的男人的重量,而这两年里我只能在深夜里看着凋谢的土墙发呆,心里也不是滋味了起来。

我让四月别喝那么多了,我想让她好好听我说话,我告诉她,村子里面的鼠疫三个月前消停的,这消息传到省城,官员们作出决定,然后下达的命令再从省城传回村子肯定是要时间的,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说完我忍不住地搂住了她的肩膀,她没有抗拒。我接着说着,你才二十四五吧,或者更小,日子还很长,失去的东西都会淡忘,会有新的东西重新进入你的生活。如果你觉得等不下去了,我还在你的身边呢,你需要的时候我总会陪着你的,如果有一天禁令被撤销了,你要离开,觉得不再需要我了,一走了之就好了,我和霍乱都会离开的,这样想你还有什么负担呢?

说罢,我将嘴唇靠向了她的嘴唇,试图去吻她。

她立马从之前的感伤中抽出神来,迅速地避开了我的亲吻,然后大笑道:“原来你想睡我!”

片刻间,我觉得有一些窘迫,只好叹了一口气说道:“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为何如此。”

她轻蔑地说:“你想想你刚刚说了些什么吧,应该让你不好意思不是虚情假意的安慰,而是你说你也不知道为何如此,你明明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接下来我们谁也没说话,我很想离开,但又觉得离开好像是一种落荒而逃,幸好她喝完了手上的那杯先走了。

接下来的二十天里,我不再去酒吧,只是在荒废的田里瞎转,看着日落起床,黎明沉睡。直到最后一天,她从破晓中出现。她来找我了,来到我家门前。

“最近还好吗?”她问我。

这一句话荡平了我心中所有的不快。我兴奋地和她讲着二十天里我看到的好笑或不好笑的事,哪个孩子爬树的时候摔了下来,哪条瘸了的狗又生了几个狗崽。直到这些无聊的事都说完了。

她问我:“这二十天里,你不是在和我斗气?”

“是,你不找我,我就不找你,看我们谁能熬得过谁吧。”

“幼稚!”

“幼稚就幼稚吧,反正我要赢。”

“那没以后了,这次我找你,下次必须你来找我。”

“好。”我开心地答应着,“那这二十天里,你有没有想我?是两三天一次,一天一次,还是一天会想好几次?”

“我们就当朋友吧,我不想说那些暧昧的话。”她的语气又开始变冷了。

“你说这是暧昧的话?我们说的不是事实吗,这二十天里,我每天都想你好几次,如果它听起来暧昧,那就暧昧吧,反正我说的事实,而你又不想我吗?”

“这重要吗?我每天也会想你好几次,但我们这不是见面了吗?就算我们不见面,你也不会难受地活不下去,我也不会难受地活不下去,我们都会正常的活下去。”

“你说的对,所以只有离开了,剩下的那个难受地要死要活才重要,其他的都不重要对吗?”

“起码,我期待的是这种重要。”说完,她停顿了一会,然后用力地踹了我一脚,“你能不能别和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了,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吵个喋喋不休的?”

“那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来找我?”

“只是因为我喜欢和你说话。”

那个时候,我并不明白,她喜欢和我说话,我也喜欢和她说话,但是是她来找的我,而不是我去找的她,不应该是她对我的依赖比我对她的更多吗?为什么被拒绝的人是我。

之后我们都默契地不再提这些事情,还像二十一天之前一样,当着朋友。

村里渐渐失去了记日子的习惯,全村人都把记日子的责任交给了村长。他在村口的办公室里有一副日历,每过一天撕下一张,若是有人想知道今天是几号,他就会跑到村长的办公室里瞅一瞅。慢慢地大家去村长办公室的情况越来越少了,不再有生日要纪念,不再有节日要庆祝,我们都失去了生活中的仪式感,失去了特别日子的期待。

逐渐地,在我和四月的交谈里,没有了昨天,前天或上个礼拜周二这样的字眼。相反,我们以一件事的前后来计时。比如谁家的媳妇打自家的孩子是我们一起喝醉后,四月想她的未婚夫前。被打的孩子离家出走是四月想她未婚夫后,拒绝李医生的交往前,而那个孩子饿的不行,狼狈地回家又被他妈揍了一顿是四月拒绝李医生后,李医生同赵护士结婚前。

我同四月说得越多,她越能给我一条清晰的时间线,而当我对她的近况了解地变少,我们越难搞清楚一件事究竟发生在什么时候,我们的交流就越困难。我是刻意地去少了解她太多,也是刻意地让她少了解我太多,因为我发现她曾经对我有过感觉,我也对她有过感觉,只是我们太寂寞,太依赖对方,太爱倾诉了。知道的越多,彼此越犹豫,你开始后退一步,我开始后退一步,就像认识了十年的朋友,之间不再有朦胧,对对方的想象力早就死在了事无巨细的了解之中了。不过我还是会忍不住地想她,同时期待着村子不再被封后,去找一个爱人,我不会再讲述太多的自己,也不会去倾听太多的对方,这样心意也就不会再如此矛盾。

只是利用计时的不便去增加交流上障碍的方法失败了,因为有一次她问我,你知道村里的时间比真实的时间快了一个多月吗。整整…?

五十三天。我和她同时说出这个数字。

没想到你一直记着时间,她对我说。

原来我同她一样是记得确切的日期的,只不过我们以为对方同村里的其他人一样都忘了,都失去了期待。

她在更久之后告诉我,她记日期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她在有些时刻,想确切地记住这样的时刻在什么时候发生。

我们约定好等疫情结束就离开村子,一直向南走,不仅不回头,也不改变方向。

你不回K城了吗?

不回了。

我们沿着田埂走着,她拨开了比人还高的杂草钻了进去,我紧跟着。

她问,你也不会Y城了吧。

不回。

我们的背影逐渐从枯黄的一侧消失,再从另一侧的枯黄里出现。我猜她应该放下了自己的未婚夫,或不想见到他有了别的女人。而我关于Y城的唯一连接,我的情人,我已经很久没想过她了。

原来一个人同异乡城市的羁绊如此浅,说断就断,我思忖着知道天昏暗了起来,四月在夕阳下离开把我独自留在了草地上,等到天黑之后,所有的思绪失去了光芒照耀,我才起身回家,昏昏大睡了过去。

我们没有等到疫情结束就离开了村庄。那是一个粮仓着火的夜晚,当大火被人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很严重了,浓浓的黑烟把月亮都给遮住了。没有人去救火,大家家里的存粮都多到发霉了,谁又会在乎这些公粮呢?火焰在黑夜之中烧到了天明,又从天明烧到了黑夜,聚在火堆旁嬉闹的孩子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成人们在夜晚将家里有霉斑的粮食投入火中,一觉醒来,在次日的白天将所有的钞票也投入了火中。大家都在笑,都在欢呼这大火的神圣,火光点亮了他们眼里的无畏和点亮了让我害怕的光芒。

大火熄灭后,四月没有坐在村口的歪脖子树上等待本该一年前就传来的指令,我整天都没找到她,直到傍晚的时候她出现在我家门口,对我说,也许我们再也无法出去了。

我攥住她的手说,我们不朝南走了,不朝着巡逻队把守的村口走了,我们去北面,那是一条没人走过的小径,会遇上一片树林,至于树林再往北的尽头是什么,没人知道,所以没人看守那里,你走不走?


我不懂为什么当时突然要对四月说要朝北走,如果有一天村子不再被封了,朝北走只会让我们永远离不开这,最后我们会迷失在树林之中,死在树林里。

离开的时候我从村里偷了一辆车,将食物装满了车箱,我问四月,你确定了吗?她说,永不回头。就在我准备汽油的时候,我多备了一份,以防车里的油用尽了,我们又想回头,还能回来。

我们在车里吃,车里睡,天亮了就开,天黑了就停,车窗在清晨结满了白露,在正午化成了露珠,四月眼里的霜却越来越重。我开始后悔让她同我一起向北了,我带着一种愧疚的心情对她说如果你后悔了,我们还能开回去,油是够得。但她的默不作声让我接近崩溃,直到我觉得不能再如此下去了,我吻了她,很莫名其妙地、突然地那种。她很强硬地反抗了我,于是我将手用力地扶住她的后脑勺让她没办法躲避。我将舌头伸向她的嘴里,她把牙齿咬得死死的。这是一个冰冷的吻,我却有点欣慰了。

我现在在你眼里是不是像个妓女?她问我。

这时她眼里的白霜被轻蔑驱散了,我微笑着摇了摇头。

她继续说道,先接吻,如果没有反抗你就要开始摸我了,要是还没有反抗,你就会开始脱我衣服了,对吗?

她说的完全没错,我就是这样想的。

我问她,我这么做让你觉得恶心了吗?

不是,我只觉得我在你眼里特别廉价。

她说她不恶心,而我也从没觉得她廉价,想到这,我便又向她问了过去,这次她没有扭头,只是依旧咬紧了牙齿,我用左手捏住了她的鼻子,兴许过了五秒、十秒,她张开了嘴。我触碰到她柔软湿润的舌头。我不再那么猛烈,轻轻用舌头点着她的舌头,她也没有拒绝。我开始闭着眼,感受着接吻的快乐,不曾有过的快乐。

在这吻结束后,我们什么也没做,只是重新开着车往北走。

我记得她曾对我说,她不喜欢接吻,甚至觉得恶心。我忍不住地问她,刚刚那个吻你有感觉吗?

她说有,依旧是冷冰冰的语气。她活了过来,我也活了过来。

我们究竟在这场鼠疫中在做什么呢?我们成了朋友,她对我很重要,我也对她很重要。我觉得我喜欢她,想同她做那事,可是我们现在的关系呢,既不像恋人,也不像朋友,也不是可有可无的情人。

我好奇她的未婚夫,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吸引到了她。

她说,其实她并不是我的未婚夫,只是我的情人,我也不喜欢他。

既然你不喜欢他,为什么之前那么难过呢?

就算不喜欢,也会难过啊。

那为什么他能成为你的情人,而我不行啊?

这种事情太耗费感情了,不爱到最后居然也会难过,我要遇上一个爱我的人,我爱的人。

那这里不就只剩我一个男人和你一个女人了吗?

说不定穿过这座树林我们就能逃出去呢!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们都不是带着完全的绝望开始这条向北的旅程,我们都想到了死亡,但我想着也许还能回去,她想着也许还能逃出去。

我好像被鼓舞了一般,说什么也要离开这片树林,我也期盼着逃离这遇上她所说的那样的人,只是我并不知道她是谁罢了。

车一直行驶到了一条弯曲小径前,再也没办法往下开了,小径两旁是高耸入天的大树,我们只能顺着路径穿过树木的间隙模糊地看到前面。小径不是那种人工建设的,没有砖也没有石阶,不过黄泥土上还留着稀疏的脚印。

“看来有人来过这里了。”我说。

“你看,这些脚印的方向都是向前,没有往后的。”四月说道。

我点点头表示赞成。

“也就是说,他们没有沿路返回,要么死在了半路,要么走到了尽头离开了这。”

“多半是死在了半路上吧。”

“一定是离开了。”她语气坚定,好像没有什么商量一般。

她一定是很想离开这了,而我呢,我也想离开这,开始新的生活,也愿意同她一起死在这,只是她应该不愿意如此。

我们从车里取了两三天左右的食物和水,然后踏上了小径。在小径上,我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默,对她的搭话都没有什么兴致,渐渐地她也不说话了,我们就这么沉默地走了一会,然后我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要同我做朋友,我从未为你做过什么,就是因为无聊吗?”

她说:“不是,因为你很有趣。”

她接着问我:“为什么你想同我在一起,因为无聊吗?”

我说,因为喜欢。

她说,你这个人说话真的让人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之前明明说过不会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女孩。

我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当时我们在村口的歪脖子树上一起眺望村口,我告诉她,我永远不可能喜欢你,你盲目、自私、虚荣同时又骄傲,做朋友可以,做恋人只会让人烦恼,我还是喜欢温柔的女孩。那个时候我们什么话都对对方说,好听的、难听的都说,关于自己的事,无论是虚伪的还是真诚的都相互坦露,我还对她说,我觉得你之所以愿意和我当朋友,只是因为你是出过村的人,瞧不上村里那些没见过外面世界的男人,所以你才把我当做了朋友,对于这种价值我真的喜欢不来,你只看到了生活的华丽外表,却毫无真诚,像你这么冷漠的人,我永远不会喜欢。

听完这些话后,她完全没有生气,冷冷地看着我说,你不也是一样。于是我的目光从不屑也变成了冷漠,也同样地看着她,然后两三秒后,我们都笑了起来。这些话她没有忘记,我也没有忘记,我渴望一个温柔的人,完全是因为我同四月一样冷漠。

正是因为这份一样,我们讨厌不起来彼此,只是没办法互相喜欢起来罢了。

当时我不想与她共同生活,可是此刻要是上帝能让我选一个人一起死亡,那无疑是她,无论是一个多么好多么温柔的女孩摆在我面前,我还是只想和四月一起死亡。

我不解自己为何有这样的想法,想要共同生活的人和想要共同死亡的人却不一样,若是未来只关于面前这条看不到尽头的小径,我想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如果人生是一条通往光明的路,我却要与她各奔东西。

只是因为鼠疫的这两年里,一直陪着我的是她,一直陪着她的是我吗?多么希望最后的结果快点到来,多么希望我能早点知道这条小径的结果,究竟是生还是死,这两种结果我都能接受,只有结果来了,我才能不再犹豫不再苦恼。突然间,我有一种直觉,四月同我离开村子的原因是一样的,和我无法继续忍受待在那的原因是一样的,我们不是无法忍受等死,而是无法忍受一种死亡与救赎难分的境地。

在不知走了多久后,我们的食物已经消耗了一大半,我问她要不要回去,毕竟再走下去,我们可能就会死在这,而车上还有充足的食物,能支撑我们再回到村里。

她摇了摇头说,快到了,快结束了。

之后的第一天,我们还剩下食物却没有水了,所幸清晨枝叶上的白霜还能解渴。

之后的第二天,霜露和枝叶成为了食物。

之后的第三天,我们来到了一片墓地。

“什么人会把墓碑立在这啊?”她问道。

“亡命天涯的情侣吧。”我打趣道。

“那为什么不能是亡命天涯的夫妻呢?”

“你没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吗?夫妻只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是不会亡命天涯的。”

“歪理。”

我找了块墓碑,靠着它坐了下来说:“我们休息一会吧。”

“你不想出去了吗?”

“我们应该已经算出去了吧。”

“出哪去了。”

“你不觉得现在的心情和出去了差不多吗?”

她犹豫了一会说,是。接着她朝我走来,坐到了那块墓碑的另一侧,就在这一刻我们好像被双面的死神共同拥抱着。

翌日清晨,当我醒来,她还在熟睡,穿过树林缝隙的阳光落在了她的脸上,我觉得这一觉又让我充满了活力,我推了推她尝试将她唤醒,她呢喃道,我可困了,别醒了吧。

我对她说,我还不想现在就死呢?

她笑道,那你想什么时候死?

再晚一点。

她用力地闭了下双眼然后眯着眼问我,那晚多久呢?

越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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