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33章
门口的小厮行了礼，问冷面公子名讳和请帖。冷面公子已看到立于门口的冰儿，微微一笑，信步走到她身边，冰儿不由退了一步。冷面公子索性又近一步，在冰儿耳边道：“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冰儿不好再退，勉强问道：“请问公子贵姓？”
紧盯着花容失色的冰儿，冷面公子似乎很满意这种效果，嘲弄道：“在下姓谢，名楚天。”冰儿终于明白昨晚为何没人再来接她，但也没想他竟会来苏府，心中恐慌，低声道：“谢公子，我现在随你走。”
谢楚天道：“不是约好了酉时吗？我既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况且今日我是来参加苏公子宴席的，你有何不高兴吗？”冰儿想他如此笃定，无人能阻，只能道：“我既已答应了随你走，定会做到，你要参加宴席，我也不拦你。但若你今日伤了宴上的任何人，或让宴会不欢而散，我决不情愿跟你走。”
谢楚天收起了嘲弄的笑容，意味深长地说：“未曾有人敢这样威胁我。你是想了解我的想法，还是想试探我的底线？”苏子博正安排好厅内宾客，返身来请最后一位宾客入席，远远见到一位陌生男子，举止似乎与冰儿很熟，当下放慢了脚步。
谢楚天也瞧见了苏子博，道：“要我答应你可以。听说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也想看看，如你席间有意躲避，莫怪我不守承诺。苏公子就要过来了，还不请我进去吗？”冰儿莫名心慌了一下，他究竟知道自己和身边人多少事情？转身见苏子博已走来，她只得镇定道：“谢公子请！”
谢楚天随冰儿迎向苏子博，道：“在下谢楚天，久仰苏公子大名。”苏子博道：“谢公子风度非凡，相见有缘。”谢楚天道：“我刚巧路过苏府门口，听说苏公子在办生辰宴，便来凑个热闹。不知苏公子是否介意？”苏子博道：“是苏某的荣幸。宴会刚好开始，谢公子请！”
一行人往正厅走去，冰儿原不知该如何介绍，谢楚天这般倒省了很多口舌。苏子博向冰儿微微笑了下，转而向谢楚天道：“原不知谢公子光临，临时安排了客座，如有不周之处还请谢公子谅解！”谢楚天道：“不妨，只是体验燕城风情，慕名苏公子。”
小乔候在正厅外，引着谢楚天坐于宴席尾端。谢楚天的随从女子持剑伺立，视旁人如无物，冷若冰霜，一言不发。冰儿一路调整心情，与其惶惶煎熬，不如泰然处之，随机应变。
稳定心思后，她坦然在苏公子身旁坐下，见狐宝蜷在秦将军肩上，已酣然入睡。她与秦将军相视一笑，都觉狐宝贪玩嗜睡。
苏子博先敬众人一杯，聊表欢迎之意和感谢之情。众人酒杯刚落，莫公子道：“听说苏公子有把名琴为‘余音’，今日在座的都是奏琴高手，不知在下是否有此耳福？”苏子博道：“既然莫公子愿闻，有何不可？”苏子博问言燮平道：“燮平，如你有兴趣，可否先一试身手？”
言燮平是琴痴，自然开心应下，携夫人演奏了一曲《春望归路》，喜悦欢快，寓意美好，很是应景。经众人热邀，言燮平夫妇又奏了一曲《秋月吟》，旋律优美，琴声和谐，可知二人经常合奏。冰儿见言少夫人奏琴时望着言燮平，眼中浓浓爱意，她也为燮平高兴。
接着又有两位公子技痒献艺，琴音袅袅，绕梁悦耳，气氛颇为融洽。冰儿偶尔望向谢楚天，见他只管自饮自酌，并不关注席间他人，很是安静。
此时，一位公子道：“子博兄，你也师出古琴名家，少有机会听你奏琴。今日难得一聚，何不让我等了此憾事？”莫公子插话道：“听说府中的冰儿姑娘也琴艺精湛，不知莫某能否有此荣幸？”
苏子博看着冰儿，冰儿想起谢楚天那句话，微微点了点头。苏子博大方起身道：“苏某就不谦让了，与冰儿为大家弹奏一曲。”苏子博先奏主音，手指轻拨，琴音潺潺，如行云流水。冰儿听得竟是《凤求凰》，明白了苏子博是当众向她表达爱慕之情。冰儿缓缓跟上，配着苏子博的主旋律，琴音缠绵，爱意浓浓，不仅弹奏之人深浸其中，闻琴之人也随之沉迷。
琴音落后，一片沉寂，众人久久回味。直至莫公子大喊一声“好！”众人才醒悟过来，顿时掌声四起。冰儿回过神来，只觉身后隐隐两道冷冷目光，她起身道谢回到座位，不安地望向谢楚天。却见他面无表情，仍在饮酒，许是自己过于敏感担心了。
莫公子赞不绝口，夸苏子博和冰儿琴技高超，堪比伯牙司马，再夸曲子好，千古佳话万古流传，接着夸苏子博和冰儿才貌双全，合奏此曲乃天作之合，还夸冰儿百闻不如一见，之前听说如何如何，如今见了如何如何。别说苏子博和冰儿，大家也听得受不了，李公子明里暗里拽了莫公子好几次，还是拦不住他大谈特谈。
冰儿忧心谢楚天嫌烦，见他皱了皱眉，随即莫公子突然住了口。他嘴还张着，却没了声音，表情极为惊愕，忙捂着自己的嘴坐下。众人好容易耳根清净，纷纷举杯互相敬酒，扫去刚才的尴尬气氛。
苏子博和秦将军互相看了眼，齐望向谢楚天，只有他俩知道，席间一位高手对莫公子使了禁言功，所有人中也只谢楚天有此可能。
言燮平道：“子博兄，今日难得喜聚一堂，我们行个酒令如何？”苏子博称好。酒令从提议人言燮平开始，言燮平道：“自古风流难言春，我出个春风的‘春’字，请每人念一首诗，必需带‘春’字。”
众人纷纷献诗，吟不出者自罚一杯，并出局。酒令行至谢楚天时，他不言语地自喝一杯，也没人敢起哄，自动跳至下一位。行至第三圈，只剩下了言燮平、李公子、苏子博与冰儿，最终苏子博与李公子喝酒出局。
待酒令行至冰儿，她想众人已喝了不少，出个难易适中的，看到桌上尚未削皮的刺梨，顿时有了主意。她俯身去拿刺梨，不小心被梨身尖刺扎了手指，顿时渗出血迹。
听到冰儿“嘶”地一声，苏子博忙拿过她的手，吮去指尖血迹，拿出锦帕帮她包好，道：“怎生如此顽皮，还疼吗？”阿九与小乔伺立左右，偷偷相视一笑，也是满满的幸福感。
众目睽睽之下，冰儿头都抬不起来，道了声“不疼”，苏子博才坐下。众人正等着出题，冰儿指着刺梨道：“梨花醉春飘似雪，我出个‘梨’字。”她瞥见谢楚天眉间隐约出现“川”字，面色较黑，便问苏子博是否可以上菜食，边吃边饮。
郝伯安排布菜，每人座上三荤两素一羹，份量不大，样样精致。众人一边行酒令，一边品尝色香味俱佳的美食，赞不绝口。狐宝已被厅内喧闹之声吵醒，原半睁半闭着眼还想懒睡，见了食物便抖擞精神跳到桌上，拣着秦将军盘中肉吃，秦将军任它抢食，自己挑些素菜。
言燮平夸道：“郝伯，这道羹不知何名？观之赏心悦目，食之甘嫩可口，似有花香味，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羹。”郝伯道：“这叫雪霞羹，是用新鲜芙蓉花去心，去蒂柄，焯之，与豆腐同煮，红白相间，食之爽口。这是冰儿姑娘教我的，言公子还没吃上她亲手做的，那才是回味无穷呢！”
莫公子高声道：“冰儿姑娘，你何时能教教我家厨子，我也想天天吃。”他突想起刚才的经历，忙用手捂了嘴，四下里张望，又尴尬地朝冰儿笑笑，继续低头喝羹。
谢楚天放下酒杯，端起面前的雪霞羹尝了尝，面色渐渐恢复如常，冰儿轻轻松了口气。殊不知，站在谢楚天后面的贴身随从素锦，却经历了心惊一刻。就在苏子博替冰儿吮手指血迹时，素锦听到“咔”地一声轻响，谢楚天竟将手中的酒杯捏碎。她从未见过谢楚天震怒后还能如此忍耐，更觉恐惧。
谢楚天喝羹后，怒气似乎慢慢消散，素锦借机请苏府婢女换套酒具，那酒杯端走时外表尚完整。素锦心想，应没人能看出端倪，待发现时也会以为是路上磕碰所致。
李公子起身道：“李某三年前见到冰儿姑娘，只觉姑娘博诗文、通音律、善棋画，样样精湛，今日再见更是芳华绝代，惊为天人。张某斗胆提个请求，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一睹冰儿姑娘的舞姿？”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皆期待地望着冰儿。
冰儿曾被师娘授过基础舞艺，虽非难事，但想起闻公交代，便道：“冰儿的舞艺尚无法在诸位面前献丑，免得贻笑大方。但我愿为各位舞剑一曲，以此助兴，不知李公子可合意？”佳人舞剑，倒是别具一格，李公子连连道好。
冰儿取剑立于厅中，苏子博为她伴音奏鸣。冰儿将闻公教授的“归一真经”按口诀一一演示，只见她衣裙飘飘，身姿妙曼，莲步轻移，剑影挽花，似舞剑也似舞蹈，配上苏子博恰到好处、不争不亢的琴音，更令人悦目赏心。
冰儿只精前十五招，后面招式都不熟悉，便用最后一式“向地归一”作为收尾。她借一招跃步腾身半空，翻至剑朝下，自由而落，待剑尖触地即可敛身收剑。正巧一婢女端的果盘中掉出一只苹果，咕噜噜滚过来，狐宝玩心大起，纵身跳来追逐苹果。
眼见狐宝就要追至剑下，冰儿大惊，急忙收势，身形不稳就要摔落。琴声戛然而止，苏子博和秦将军刚要抢上，只觉一阵风过，冰儿已稳稳站于地上，一惊后向众人拱手致谢。众人纷纷赞叹冰儿的飘逸剑法与应变不惊，苏子博和秦将军见谢楚天身形未动，仍端坐饮酒，也不由怀疑是否错觉。
狐宝弱弱地低声叫着，窜回冰儿肩上，眼睛温顺地望着冰儿，它也知自己差点儿闯下祸端。冰儿抚摸着它毛茸茸的身子，轻言道：“狐宝乖，没事儿了。”
李公子端起酒杯，向冰儿敬道：“冰儿姑娘颇有创意，能将剑舞得如此优美无双，令我等大开眼界。李某敬冰儿姑娘一杯，以表谢意！”冰儿道：“方才献丑了。冰儿实不善饮，如李公子不怪，冰儿就以茶代酒。”李公子不介意地举杯饮尽。
那莫公子已喝得微醺，摇摇晃晃端着酒杯，走到冰儿面前道：“冰儿姑娘如此，美貌，多才多艺，怎能，不善饮酒？我也，敬冰儿姑娘一杯，请，赏脸，喝一杯。”冰儿刚要开口，苏子博端起酒杯道：“冰儿确不善饮酒，我代她喝。”说罢一饮而尽。
莫公子道：“苏，苏公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未出口，他发现自己又只能张嘴，不能出声，顿时吓得酒醒了一半，忙换了笑脸冲苏子博点点头，灰溜溜回到席位上。
谢楚天端着一杯酒走到苏子博面前，道：“谢某今日不请自来，承蒙苏公子照顾，谢某敬你一杯。”两人饮毕，谢楚天又道：“听说燕城公子的宴请，有武功比试之风，不知苏公子今日可有兴趣？”苏子博道：“愿陪谢兄一试。”
此时，冰儿插言道：“今日喜庆，相识即有缘。不知两位公子是否愿寻一个有趣的比试方式？”苏子博问：“冰儿，你想到什么好方法吗？”冰儿道：“不知‘龙口夺珠’的游戏两位是否感兴趣？”
见两人都不反对，冰儿接着道：“以两个十八尺高的柱子为擂台，柱顶有龙头，龙头中藏有八颗龙珠。鼓声二十下为限，先找齐八颗赢。比试者不能立于龙头之上，不得毁坏龙头和高柱，柱中设有机关，比试者不能被随处喷出的彩弹击中。”苏子博问谢楚天道：“不知谢公子意下如何？”谢楚天道：“她说好，便好。”
片刻之后，众人走到比试场地，见两棵粗约三人合抱的树木立于中央，高约十八尺，柱顶上有一个草做的硕大龙头，高柱上下无落脚之处。众人情绪高涨，期待两位比试者大显身手。
只听“咚”的一声鼓响，苏子博与谢楚天几乎同时飞上柱头，伸手探寻龙珠。龙头周围和柱身时有彩色弹雾喷出，两人腾挪躲闪，令人眼花缭乱。随着鼓声越擂越急，两个身影也越来越快，突听一声重鼓，两人同时落至地面。
冰儿和阿九最先上前，见两人摊开的手中均有八颗龙珠，唯一不同，是苏子博袖口多了两抹淡黄色印记。苏子博刚要开口，谢楚天左手微动，他袖口的黄色印记瞬间无影无踪。
谢楚天道：“苏公子承让！今日偶遇，谢某没备什么礼物，刚好有一本墨宝，愿苏公子笑纳。”苏子博接过，是一本坊间失传的《颜氏墨宝》，众人围上来羡慕不已，争相传看。
谢楚天拱手道：“谢某已尽兴。苏公子，告辞！”说罢也不与其他人招呼，素锦紧跟其后，两人很快不见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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