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生死存殁

次日天还未亮,陈新并借着微光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了几口,在脑子里想象着一切都还好,没有第一次来的时候那般可怕,瞅着眼前的路灯,又使劲抽了几口之后,直到抽完最后一口烟。整间屋子里传来工友的呼噜声,他明白这些工友都是因为急需要钱才会来到这里,而此刻已经有一些工友也开始了交接班,他随即换上了一身工装,从矿区的的管理处领来一顶安全帽和一盏矿灯,再把自己一身衣服放置在房里仅有的麻袋里,收拾在床角。

陈新并跟着大部队走到签到处,伸出大拇指,摁下自己的上工时间,来到矿区的人们大都是不识字的,每次上工之前,都会有一栏上工时间的手印,这成了一种生死契,摁下之后,下到矿井里的人,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已经交给了老天。昨夜陈海洋的话让他有了一丝害怕,但还不足以让他感到恐惧,只因为在他心里,有比恐惧更恐惧的事,那就是他的儿子上不了大学。

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从眼中冒出的一丝微光中,他从脖子挂上取出矿灯,挂在头上,眼前就又亮了起来,一台电梯从露台上空降下,一声巨响“哐当”,电梯落在了他所在的高度,他一步当两步跨进去,电梯又一次发生轰隆的声音,约一分钟时间,又一声巨响“哐当”,终于到达矿井的底端,他这才把心放在如平地一般的地面上,眼前是一片黑色,仿佛一切的颜色都是黑的,除了眼前的两孔眼睛还是亮的,一切就都融进了黑的世界里。

他的内心跟着这片黑,一想起儿子考上大学,那颗心就都放下了。

“老陈,像你这把年纪了,还下井,一定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说话的是老葛头。”

“这次不同,这次是好事,我儿子考上大学了。”说话的时候,眼里冒着光,只是这一脸漆黑,谁也没在意。

“好事啊,老陈,你儿子可真替你争光。”老葛头心里也觉得沾了光。

“可不,考上也是头疼,这一辈子,家族不曾出个文化人,终于出了个文化人,却临了难处。”

“该知足,儿子给家族增了光,你脸上也贴金。”

“话是真,我也乐得。”陈新并脸上的喜悦言语浮在矿井里。

矿工人听了这老陈这些话,干活也来了劲,大都来到这里的人都带着一点生活所迫,不一时,铁铲吭哧,一筐一筐的煤从井中往上送。

陈新并突然在脑子里划过一个声音,他下意识明白这矿井如老乡陈海洋说的,这井的支撑并不牢固,眼下大家正忙着干活,要是他把这件事告诉大家,上面的包工头一定会把我开了,索性他也就不敢多言,只顾小心做活。

干活的间隙,陈新并也想着要是有个万一,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能不能换儿子上大学的费用。据说,村里有人被煤矿压在里面,矿老板赔了一万还是两万,如果真是这样他也就值了。可他又想这矿老板要是赖账不给,那死在这里就一文不值。一想起这些,陈新并就开始发毛,他突然更加卖力了,他知道只要产出的煤多了,自然挣够了钱,就可以提前回家。

这样一来,他每天干活就都想着自己能早点挣够钱,在井里的时间也就不那么可怕。到点上矿,班点到就下井,一连这样几日下来如此。

直到有一日,矿井的工人们,开始慢慢 放松警惕,突然的一声巨响,洞中的煤矿塌了下来,老葛头差点被埋在里头,索性没有大面积坍塌,这一个小小的事件,让所有人都开始有了新的恐惧感。

陈新并扶起老葛头,让所有的工人都往后靠,再让大家后撤出矿井,然后让一个人先去汇报工长。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场面,所以不知道如何处理眼下发生的问题,这里头也算他和老葛头最年老。

半个小时后,有一人从矿井下来,还是一片黑,谁也不知道这下来的是工长还是包工头,只听得一声”大家都别慌,这矿井经过专家勘测过,属于安全级别较高的矿,大家做好安全防护,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刚刚发生的只是意外事故,请大家回去继续工作。”

话一出就引起了大家了,立马激起了大家的反感。有人站出来说:“刚要不是躲得及时,老葛头的命就在里头,你一句话说没什么大问题就可以了,你拿什么让我们相信你。”

顿时谁也不作声,就等着这个负责人说说。

“你们来这都是为了家人,所以我能让大家丢了性命在此的话,我们老板也不是钱多,这点利害关系,他还是很明了的,我一定把这件事跟老板说清楚,今天大家都压压惊,先把今天的活干完。”这位工长铆足了土腔调说完这些话。

“你拿什么保证?”“对,你拿什么保证?”所有的人一齐发声。

“要不这样,你们今天先做完,我去跟老板申请给你们每个工时增加工资,大家都回去干活。”这工长的矿灯绕着工人一圈,像是在对每一个人保证。

“这钱可是用生命换的,你说的那些拿什么给我们,万一上去就反悔,那我们还不是瞎。”陈新并终于忍不住。

“要不这样,你们其中一个人跟我上去,我把今天答应大家的事情,跟我们的包工头说一说,让他给大家一个安心。”

然后大家就各自说起话来,他们都说老陈是我们年纪最长的,要不就让老陈上去跟我们做做主。陈新并被眼前的这种突如其来的尊重吓了一跳,这可是大家用命来换的,这万一耍赖不认账,我也不是个事儿,这该如何是好。

陈新并推卸不掉,也只好先跟着工长上了矿井,找到包工头说了事,只见那个请他抽烟的包工头又一次掏出了烟,递给陈新并,此刻,却不知道该不该接下这烟,像是在跟他同流合污 。

只见他说:“放心吧,工人代表的要求,我会如实跟老板汇报,你们就安心地干活,钱少不了。”

陈新并听了这话,这才放心地又回到矿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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