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菜农的棚子被推倒的那天：菜农一家眼泪汪汪的，阿三同情他们无片瓦可依，便说：先到我家住下吧！一头乱发老头抬起一张疲惫的，满是胡碴，黄瘦的脸，将那快要烫着嘴的烟头，吐在地上，……迟凝了好久才沙哑的说：〃这么一家子人呢，怎么住的下呢？……
阿三想了想也是。他们祖孙三代十来口人呢……还有三辆三轮摩托车，怎么放的下……阿三苦笑一下嘀咕道：〃你们拆了，我还能保的住吗……！
〃是啊！肯定是保不住！你是地方人，碍于面子，顶多给你熬到年底……！〃
阿三无奈的摇摇头说：〃这么多鸭子往那里赶呢……？＂
老头支招说：〃赶紧卖掉，——趁年里卖，过了年就卖不掉了！莱农悲悽之余，拍拍大腿站了起来说：〃反正菜贱，也赚不了钱……老子走人……！边上的妇人，一左一右携着一大一小啼哭不止俩孙子安慰说：〃莫哭，莫哭……奶奶带你们回家住高楼去……！〃俩男孩仰起肮兮兮泪痕的小脸蛋惊讶地望着他们的祖母！祖母点了点头说：〃我们家有三层高楼五间呢，你们每人一间，留一间给我们俩老的……！〃
〃那妹妹没有吗？……〃那长孙仰头问奶奶，奶奶笑了笑说：〃妹妹没有，她长大嫁人，就像你姑姑一样——我们给嫁妆！
〃好呀，好呀！：大孙拍手叫着，破啼而笑，那个小的也跟着傻笑……
他们说走就走，利利索索打点行李，将那有用锅碗瓢盘，棉衣棉被整了满满一摩托车，那二辆也派上用场，父子三人各开一辆，妇孺们坐在摩托车的斗里摇摇晃晃地回家，……阿三望着他们远去的扬尘……怅然若失，低头蹙回鸭棚……！
年里阿三将蛋鸭全部卖掉，过了三天鸭棚被推倒，阿三除悲怆，便是无奈……！
春天来了，阿三一直闲赋在家，除了看书，他又不会搓麻将玩纸牌的，日子很是慢长……一天午饭刚过，菜农的大儿子带着他的媳妇，提着一包当地粟子，踏进他的家门，阿三惊喜之余便问：〃你们怎么来啦？＂
大郎低眉说：〃在家没事，——只好出来了。
〃是啊！莫说你们那里找不到工作，连我这里都难找呢，这不，我一直呆在家中发愁呢！
停了半晌，那媳妇低声说：〃我们不会别的——只会卖莱，我们卖了几年，客人还记得我们——所以我们想重来卖菜……！〃
〃你们本地不行吗？——隔山过水的，又有小的……！〃
＂小的给老的带着，他们现在也闲着。＂这小妇人，过了年，明显变了，由稚嫩变为成熟，说话也练达——这也许是生活逼出来的，＂她停了一下接着说，〃我们那里不行，连自家种的菜都吃不掉，何须卖呢？……〃
〃也是，也是！——那你们准备怎么办呢？
〃我们想租半间房子，买一辆车。〃
＂你们不是有一辆三轮车吗？＂
少妇咬唇一笑说：〃我是指四个轮……〃哦！原来你们这几年发了……！〃
〃那里，那里……就一点点，一点点……！＂
＂好！好！阿三连说好，他抬起头来，只见小妇人：仿佛十八的大姑娘似，脸上泛起一朵红云……，边上的老公白了她一眼，仿佛说买多还未买呢，你抖什么呢！他那里知道他媳妇话外之音——她怕阿三看不起他们。
阿三是个明白人，他听出小妇人的话外之音。便诚恳的说：＂本来你们住在我家最合适不过的。只是楼下那一对夫妇都住我家五六年了，怎么好意思叫人走呢！＂
夫妇俩无奈的低下头，杵在那里。半晌那小妇人不甘心抬头问了一句：＂那隔壁谁家有吗？——你帮我们问一问可以吗？……＂
＂好，好！——我现在就问去……！〃阿三很热心出门到隔壁去问，他找了几家都没有，……恰好，阿华从外面回来，他便随口问一句：〃你家有空房子吗？……〃
〃有！刚好，昨天晚上，楼下那人搬走了;说是他妈病了。〃阿华高兴的回答。
阿三当场于阿华说定，当晚小夫妻就住进阿华家，他们于阿三又成邻居！
阿三本来已将这一家子全抛脑后了，现在这小夫妻又在他前面晃悠，自然那从前的事又从脑海里跳了出来，欣许阿三太无聊了，他又想起从前忙碌而充实的岁月里点点滴滴……
阿三开始养鸭时，菜农一家己住了两年。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长得瘦弱枯黄，二儿子长得白净丰美，小女儿长的娟秀。大儿子终日无语，孤僻的令人生厌。二儿子终日笑意盈盈，不仅对阿三礼貌有加，只要是一面之熟的人，他都含笑点头，……十八岁那年就被人相中。那姑娘见他之后，穷追不舍，弄得他无处躲藏！她天天寸步不离，他很苦恼。他感到自己被人掳猎了，他失去自由，他便逃离学校，再也不上学了，他回到父母的身边，仿佛孤舟回到港湾，……他当了鞋厂的学徒，由于他勤快，诚实，又始终微笑，到那里都受人欢迎，三个月，他什么都会，工资一路飞涨，从最初二千元，到五千元，仅仅三个月。有时他从梦里都笑了起来，他现在媳妇是第三任女朋友了，二十一岁，他就当上了爸爸。当他第二个孩子生下时，还不满二十三岁。他大哥什么也没着落，工作工作没有，媳妇媳妇没影。他己经二十八岁，在他们那里早己被人看扁了。不仅他终日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连他父母心里直打鼓……！
有时连他自己都怀凝他是不是他们生的，为什么弟弟妹妹不仅长得美，而且还白，自己不仅丑，而且还黑且瘦。他痛恨自己的挫，——谁还会看上你呢？
在他自怨自艾的时候，他朋友的妹妹来温州找工作，她跟他妹妹是小时候的玩伴，自然跟他妹妹睡在一起，起初他们一家对她是热情的，尤其是他妹妹，这么多年孤独的她，忽儿有了小时候的玩陪，自然高兴不得了，她跟她哥哥，二嫂凑成一桌打牌，好不痛快，三五天过去，热乎劲没了！开始他妈还只是低着头进进出出，后来忍不住了，便白上几眼，到最后便叨絮了起来：〃哎呀，这米怎么又没了呢，真是坐吃山空！老大，你也不出来找一找，整天腻在家里，打打牌，打打牌，——你以为天上会掉下银子吗？……
这一巴掌拍下去，蚊子没拍着，苍蝇却吓破
胆，——姑娘赶紧悄悄的离席，黯然的走到河边，柳树下，心里直嘀咕怎么办，怎么办，开始只是低低的啜泣着……老大早已悄悄来到她的身旁，安慰她说：〃不要听她的话，她就爱唠叨，——今天你在场，我不跟她计较，平时她还是怕我的！你尽管住下去，妹妹对你不错吧，老二媳妇对你也客气，至于我吗……就嘴笨……其他你也知道的……〃
〃你没得说！大哥：我不能在你家呆下去了。不能因我使你们掏气！……〃
〃不掏气，不掏气。明日她要再说，我就骂她！……
〃不，不。千万不要这样！……我还是赶紧离开……可是我实在没……〃她说到这里欲言又止，他知道她窘迫的原因，就是没钱，要不她早就走了。话到嘴边了，姑娘家怎好开口说呢……！〃
他不能再装聋作哑了：〃我可以借钱给你，可是你这样空手回去，被邻里笑的……！〃
〃那你说怎么办？＂
＂暂时住在我家，明天我们一起去找工作不就得了！〃
〃那有这么容易！我们不是找了几天了吗？……
＂再找找，总会有的！〃——先回去吧，天晚了，你会冻着的！〃他见她双手各抱着胳膊，便劝她回去，她始终摇头，……他便哄她说：〃那我带你去租一个房间，省得你难为情……＂
＂可是我真的租不起房子！……〃
〃没事，我先垫上，……！＂
＂那还得吃呢〃
〃我给你……！我是你哥的朋友，不是外人！
当晚他就拉她一起租下房子，他还塞给她三百块的火食费，第三天便一起在附近一家鞋工找到了工作，这样他们朝夕相处，他对她百般照顾。姑娘岂有不知，姑娘虽嫌他大她十岁，又黑又挫，终归不好意思推却，在半推半就中成了夫妻，第二年生下一个瘦弱的孩子！那老二媳妇紧随她之后也生下一个女儿……这一下他们家可热闹了，一下子添了二个孩子，加上前面二个孙子，还有十八岁的女儿，一共十一口！地上还有一只母狗产下五只狗仔。整天的呓呓哎哎叫个不停，没有一刻是安宁的。唯一的女儿，也无处栖身，急急忙忙跟一个同乡到广州打工去……！
在这不足三十平米的竹棚里：铺上三张床，三个衣柜，一张简易饭桌，四张凳子，二个摇篮，还有一张小板凳，地上两个小男孩，一条母狗，——它知趣，将窝按在老大家床下。那狗仔却什么也不知，终日偷偷跑出来，那大孙子可皮了，一出就抓它们，结果那尖锐叫声，时时令人不得安宁，这那是坐月子的地方，……老二媳妇无力叫骂，骗她大儿子过去，揪住耳朵不放，……孩子象杀猪似叫着，那祖母直跺脚，……说男孩皮一点是自然，何必这样的……！
＂妈，他那回不这样的，……还让不让人静一下下，那怕一下下呢？……〃这是老二媳妇自己教儿子，老大媳妇心里怪他娘多事……！
老二媳妇生下女儿以后，她心满意足。要女有女，要男有男，觉得这下腰杆可以挺的直直，心一宽，吃什么多香，再说她是第三胎，生孩子跟母鸡下蛋一样，一一一会儿就轻松了，只觉肚子老空，胃口特别大，整天嚷着肚子饿，还有什么不能吃得，没几天，就吃得肥肥胖胖的，小女婴也一天一个样。奶子胀得连衣服扭扣都扣不住，奶水常常溢出……！那老大媳妇生得比她早一星期，吃什么都没味道，脸色蜡黄，蜡黄……那孩子跟母亲一个样，吮几口奶，一会儿就呕出来，黄胆重重，瘦里巴唧的，一个多月，不但不见长，反而更少似的，那眼睛凸出，大的吓人……！
那老妇人，终日忙得脚不着地，走路都跟跑似，忙完家里，还要跑到田里，有时那个小的争不了唯一小板凳，坐地打滚，哭声连天，她又带着一脚泥，跑回家中，当调解员，做和事佬，哄完小的，转身又骗大，——你乖，你乖，——奶奶明个儿去城里买一匹马给你骑……！〃
天还未亮，她便在自掘的水井里打水，一桶接一桶往大脚盘倒水，阿三听到哗哗啦啦的声音，便探出头来打招呼：〃这么早你就洗衣服啦，不冷吗！＂
她抬起头苦笑一不：〃没办法，只有这个时间是空的。＂停了一下说：〃开始有点冷，现在好了，不冷……井水好，不象自来水……！
〃这一家子，真够你忙的……！〃
〃忙倒没什么——有时还气人，真气人，——哄完小，还要伺候大的——老二家没得说，象个搅拌机，端什么吃什么，整天喊饿，，虽然累点心里倒舒服！那老大家的，端什么厌什么，什么多吃不下，那个娇气的——那是我们种菜人家何候的起哎……！〃
〃是啊，我们种地人家没有那么多娇气……！＂老三顺这老妇人说道。
大清晨，四籁俱静，老妇人在井旁的嘀咕一句不落落在依枕喂乳的大媳妇耳中……，她只有强咽泪水往肚里流。
平时那难堪脸色是餐餐奉上，今个儿大清晨，在邻里前糟蹋她，实在可恼！
但她又能怎样？当老妇人洗完两大脚盘衣服后，己是早上八点多了。她匆匆用电饭煲煲粥，一面上街买早餐给老的少的吃，又匆匆走了……！
当她回来后，也不管粥熟不熟，倒出两大碗，各切几片椒片，放少许红糖，各放一调更，搁在桌上说：〃你们吃罢，我得赶急下田，要不那老的又骂娘了…………！＂
俩媳妇己饿的饥肠辘辘。赶紧起身到桌前，这那是粥，简直稀不拉嘅，米粒都还未化开，……老二媳妇只是吃吃一笑，低头就呼呼吃了起来，那老大媳妇还能说什么，也只能低头慢吃……！
老二媳妇当月就恢复过来，老大家的三四个月才慢慢转过脸色，第二年她又生下一个儿子，也是那般艰难……！
五年里，他们家俩媳妇连珠炮似生下五个孩子，四男一女。不仅累坏俩个老的，更气煞阿三，不仅哭声不断，更是狗屎满地，连人粪也拉的倒处都是，有好几回，阿三半夜起来，黑不拉唧一不小心就踩上一垛的人粪，有感觉还好，在草地上搓搓鞋了事，有几回天又冷又黑，还下着小雨，拉完了，立马掉头就跑，到了床前，正要蹭下鞋上床，才看见一路屎印……阿三直跺脚大骂：〃该死的，该死的……阿三拿起门角的扫把拼命想将屎扫掉——不扫还好，这下满地黄丝印……又没拖把，阿三只得作罢，小心脱下屎鞋，上床蒙着头睡下免臭气搅了他的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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