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的水杉树,响亮的吹号声,青砖灰瓦的老家属楼,英姿飒爽的军人,朝气蓬勃的营区……自从嫁给李先生,部队大院就成为了我的家,我也成为了这一抹绿中的一叶红。
这次部队换防,很多人的家随着部队而迁徙,像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人讲究的无非是一个“情”字。
在这片土地上深根扎营了这么些年,离开难免不舍,熟悉的生活重新换一个环境,重新适应,做为军嫂,也同样锻炼出了坚毅。
我在这个大院住了整整十一年,先是住在李先生带兵的营房,那时李先生是副连长,分配了一间单间,由于是公共厕所,而且没有女厕,洗漱洗澡上厕所都很不方便,只能偶尔去看望一下。
后来李先生不在连队里带兵,去了机关的军务科,大致是整顿军风之类的处室,晚上要在围墙边蹲点,成为了每天工作中的一项,以至于李先生的生物钟到如今还是调整不过来,不到一两点钟睡不着。
那时已经在老家属楼二楼分了一间房,依旧是公共厕所,公共厨房,公共洗衣池,不过终归是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份小天地,还是欢喜的。
部队北角的围墙翻过去就是一个居民小区,晚上没有请假想溜出去的一般都会冒险选这条道,我和李先生刚结婚那会儿,因为那时级别低,请假比较难请,也经常和他的战友们翻围墙出去吃夜宵。
这些翻围墙的日子,成为了我们每逢聚餐时必追忆的时光,虽然那时级别不高,工资少的可怜,可战友之间的情谊横亘在那些热情洋溢的岁月里从未曾褪色。
在我们心中,那是一段患难与共、欢乐与共、单纯与共的日子。想起一米八五的大个子Z,穿一件背心和我们蹦迪的日子;想起憨厚老实的G和我们打牌的日子;想起脾气暴躁的成都人Y,一起玩真三国无双的日子,操作着英雄关羽到处乱飞,嘴里叫嚣着“坎他,坎他”;想起那些天马行空侃大山的日子。
这些日子,在泛黄的日历里剥丝抽茧,若干年后,我想会牢牢占据我们的回忆。
前段时间,朋友让我带一帮曾经在这个大院生活过的老爷爷老奶奶逛一圈,老奶奶拉着我的手,激动的和我说着这里那里回忆的画面,老爷爷说穿了大半辈子的军装,习惯了部队的军营生活,转业回家还是经常想回这个梦萦魂绕的地方。
我想着将来的某一天,李先生和我也要成为老爷爷老奶奶,踏上这片故土,会是怎样的动容?
我现在所住的老楼房,是50年代前苏联部队帮忙建造的,青砖灰瓦,倒是我喜欢的,门口有一个小院子,刚开始有两颗参天大树耸立着,后来部队统一来锯掉,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我晚上回家还是会习惯的绕道而行。
门和窗户都漆成了绿色,家里还有很多动物朋友,有蟑螂、蜘蛛、蚂蚁、鼻涕虫、壁虎、蜻蜓、蝴蝶、蜜蜂……,天气潮湿时最恶心的就是鼻涕虫,蠕动着胖胖的身躯,惬意的黏在水槽上。
现在已经不会害怕这些来客,和朱赢椿写的《虫子旁》一样,它们和自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孩子们自然是最开心的,放学后可以在大院里随处玩,大人们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还是会到处听见“谁谁谁,你妈喊你回家吃饭”的热乎声。
上学放学坐校车是我家俩娃最期待的,一群毛头小子、小丫头们在车上叽叽喳喳,每天像是出游一样,各种零食,各种课外书,看的我都好生羡慕,都想重新上一回学。
不过,如今的孩子就剩这一点点乐趣了,前天晚上去开了大娃的家长会,每次的家长会不知道为何总会开成批判大会一样的氛围,开完后心情凝重,为什么自己的孩子没有别人家的孩子优秀?
好像这世道已经不允许平凡普通的孩子存活了一样,老师们打鸡血似的灌输着家长,不培养出优秀孩子的家长就不是好家长。我真的很愧疚,没有这个能力培养出优秀的孩子,说实话,我花了三十几年才终于慢慢把自己尽量培养的好一点,至于对孩子的教育,我只能是做好榜样。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活的优秀,平凡一点不行吗?
这是我最近在走路时反复质问自己的问题,我反复思考着该怎么样去培养孩子,在这片绿意盎然的部队大院,像个幽灵一样为难着自己。虽然反对如今的教育体制,但不得不屈从,这就是我们这代连自己都还没有断奶的家长所共同面临的困惑。
周末除了兴趣班还是兴趣班,只有优秀没有平凡,生存法则如同动物界一般越来越残酷,要不强者挺进,要不懦弱退缩,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只是庆幸,在孩子如此被压榨的生活里,还好在大院可以找到一点点快乐,陪伴他们度过这些枯燥无味的童年、少年时光。
李先生这身军装不知还会穿多久,什么时候才会家人团聚,我们在大院不知还可以住多久,但这些已然不重要。
重要的是,心是否凝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