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著名作家、当代文学史的经典之作《白鹿原》的作者陈忠实老先生因罹患舌癌(这种癌还真少见,奇怪且可怕。看来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癌无处不在,跟阶级敌人一样。)去世。4月30日的告别仪式上,赫然摆放着总书记送的花圈。另外,胡锦涛、曾庆红、刘云山、王岐山、栗战书、赵乐际、刘奇葆等前任和现任国家领导人也都送了花圈。这种规格对于一位作家来说不能算低了。看来尽管文学早就不再吃香,文学家也差不多成了穷酸的代名词,大部分作家靠创作只怕连饭也吃不饱(陈忠实本人不在自然此列,早在2006年,他就以455万元的版税收入排“第一届中国作家富豪榜”的第十三位。),但文学还没坠落到下九流中。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文学工作者们以及有志于将一生托付于缪斯女神的文学青年,目睹了陈老先生这般隆重的葬礼,当可提振信心,不再妄自菲薄:文学这条道儿还是有奔头的。
陈忠实这个名字总是和《白鹿原》这部小说联系在一起的。从悼念现场的图片来看,作家遗像下面摆放的就是这部享誉海内外的名著一函三册的精装本;遗像两侧的挽联“耿耿忠心,披肝沥胆,一世不变赤子梦;绵绵实意,撼天动地,千秋犹唱白鹿原。”也突出强调了《白鹿原》。这部名著经过作者六载砥砺,于一九九三年出版。甫一问世,即受到热烈追捧,先后获得包括茅盾文学奖在内的众多奖项,更被改编成话剧、舞剧、电影、秦腔、连环画、雕塑等艺术形式,至今风靡不衰,令同行艳羡。记得此作在一九九八年刚获得茅盾奖的时候,余秋雨说过这么一句话,大意是,茅奖选上了《白鹿原》,才算具备了权威性。此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此前茅奖政治味儿太浓,只知道揣摩上头的心思,只知道引导方向,不重艺术质量,评出的作品谈不上实至名归,不足以服众。把《白鹿原》拉上榜,也算是茅奖的一次自我救赎。
《白鹿原》承“寻根文学”之余脉,挟“新写实主义”之劲风,正面回应当代中国人最深挚的凝望与关切,横空出世,终成一代经典。此书有五十多万字,篇幅不算很长,但却具备了很多百万字级别的所谓巨著望尘莫及的史诗品格。那种雄浑、大气、浩茫、苍凉、悲壮的风格不是靠声嘶力竭的叫喊或毫无节制的铺张渲染出来的,而是靠扎扎实实的人物、故事、民俗、风光支撑起来的。政治、历史、传统、人性在这里浑融成民族的命运;而明争、暗斗、牺牲、复仇、自虐则把人物在与命运进行的搏斗中无可奈何地走向自己归宿的历程演绎得淋漓尽致。
看过陈忠实肖像照片的人大概都会觉得这张沟壑纵横的脸不像作家,倒更像个西北农民,在上面看不到人们印象中作家应具备的优雅、灵动、机智,倒是透出来农民的朴实、倔强、坚韧,甚至还有一丝悲苦。罗中立若是再想画一幅《父亲》,也不见得能找到比这张脸容更好的模特儿。网上的记者采访视频中,这位名闻遐迩的作家也是说一口地道的陕西土话,口才也不是很出色。从这张脸我们或许也可窥探到陕西文学、陕西作家成功的秘辛。新中国建立之后,陕西一直是文学创作的重镇。文革前出了柳青、杜鹏程等,文革后便是堪称陕西文学代表的贾平凹、路遥、陈忠实三驾马车。陕西作家的共同特点就是比较沉稳,比较扎实,守得住寂寞,耐得住清寒,不随潮流摇摆,不受名利诱惑,找准了自己的土地,便心无旁骛地深耕细作,最后捧出来沉甸甸的果实。《创业史》、《平凡的世界》、《白鹿原》都是这样的厚重的扛鼎之作;三驾马车都拿到了茅盾文学奖。
陈忠实在谈到《白鹿原》的创作动机时说过,他当时立意要写一本死后“能当枕头的书”。他的意思应该就是我们平常说的人要活得有意义,有价值,要完成一件可以死而无憾的事情。由此可以想见老先生对这部作品有多高的期许,他又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现在老先生已经毫无遗憾地辞别人世,正枕着《白鹿原》在天堂稳睡。可尘世间的芸芸众生又有多少人做好了这样的可以拿来睡“安稳觉”的“枕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