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安
这世间没有什么比家乡的小河更接近于时光和岁月,它平静地流淌了许多年,终于一去便再不复返。
2017年8月16日 周三 晴朗
1.童年的家乡
我的名字是一座城市,因为我生于那里也算是长在那里,可我的家乡,却不是那里。
家人经常会向我讲述关于我小时候的事情,大多都是我没有记事前的事:比如当时妈妈为了躲避计划生育挺着大肚子来到市里,在一个下着大雪的临晨生下了我;比如后来父母又将我带回家乡和爷爷奶奶还有哥哥姐姐一起生活……
等我有了关于家乡的一丁点记忆的时候,我已经在村子里的学校开始上一年级。大概是五岁左右吧,学校在村子的东边,操场边上就是一条小河,河岸边上矗立着三孔窑洞,其中两孔是上课用的教室。关于那所学校,我为数不多的记忆便是作业没写完被老师打手心、下课一群孩子在操场上玩老鹰捉小鸡、冬天早上在上学的路上跟哥哥姐姐们用枯枝烂叶点起一堆篝火……
我家有四孔窑洞,听说是在我出生之前不久才建好的。窑洞是建在半山腰上,院子很大,一条土路弯弯曲曲的通向山底。这个位置挺好,处在两条河的交汇处,属于三条沟壑的交叉地带。我常常能够在院子里看到对面山上的群羊和拿着长长羊铲子的人,放羊的人会是小伙子,也会是中年男人,甚至还会是中年妇女。
我家再往山上走一点,上个斜坡,左右两边各住着一户人家,都是村子里的本家。其中一户我叫他们哥哥嫂子,在我刚记事起,他们全家都出了远门,期间回来过几趟,但自从我跟随父母去了市里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后来寒暑假回老家小住几日,总是有一个老头或者老太太去他们的窑洞里看看,听说,他们在那几孔窑洞里还养着几只猫,那样不至于让老鼠毁坏窑洞。
2.大槐树好乘凉
家乡的院子边上有一颗大槐树,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长在了那里,从我记事起 的每个夏天,那里就会有一块阴凉。后来爷爷在槐树下建了一个狗窝,养了一只土狗,在那只狗被毒死之后又陆续养了几只,但都活得不长久,后来索性就没有再养狗。
再往后,我不断的长大,那棵大槐树也愈发得茂盛。爷爷便拿了几块厚木板,在下面用几块砖头 腾空,便做成了一个长凳。饭过午后,爷爷奶奶便经常坐在那里望着山下的小河,望着路上来往的行人和牛拉车,望着对面的山……我有时也循着他们的目光望去,但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看到什么吸引人的风景。
我不知道他们在望着什么,但我终究没有去问,那时候我还小,一门心思都在玩耍上面。
有一次暑假回去,发现大槐树的树梢矮了许多,并且树顶留下几处碗口大的伤疤,明显是被人看去了几根树枝。后来爷爷告诉我,那年村里改装电路,高压电线从树顶拉过,供电局的人觉得树顶太高触碰到高压线会导致发生危险,便将长的最高的几根树枝砍去了。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原本茂盛的大槐树,如今像是被人摘去假发的秃顶,越看越觉得不舒服。虽然风吹着树叶依然会有“唰唰”的声音,虽然树底依然可以乘凉,但总归是觉得缺点什么。
3.那条小河
家乡的山脚下,就有一条小河,在我的记忆里,那条河的河水清澈见底,夏天喝水冰凉,用手捧起水洗把脸,瞬间感觉神清气爽。
河岸两边丛草茂密,白天的时候,经常会有村民将自己打牛羊拴在河边的树上,缰绳放长一点,牛羊不仅可以吃到鲜嫩的青草,渴了还能走到河边去殷那小河里的水。
冬天的时候,小河上会结冰,河面上就成了我们这帮小孩子的滑冰场,那时候我经常被哥哥姐姐带着走到河面上,大家都带着自己做的冰车,有些人自己划着,有些人让人在背后推着,也有些人则是在冰车上系一根绳子让人在前面拉着。
那时候母亲很反对我们去溜冰,因为每次去回来的时候棉鞋总是湿的并且沾满泥巴,脚被冻的通红。
河水很浅,没不过人的膝盖,因此平时根本无法游泳,除非来过洪水,在某个转弯的地方冲下一个深一点的大坑。洪水散去,河水变得清澈,大坑变成了我们的游泳池。那时候大人们总是叮嘱我们夏天不要去河里玩水,因为即使这里晴空万里,但上游可能正在下着暴雨,即使在艳阳高照的天气里,小河也有发洪水的可能。
小时候不明白,明明这里没有下雨,为什么会有洪水呢?后来学了地理之后才终于明白。想必大人们也是由他们的父母告诉他们的,也有可能他们当中有些人真的亲身经历过这类的事情,才会有这样的经验之谈不断流传给后代。
后来,那条小河的水量越来越少,逐渐变成一步就能跨过去的小河,这回,是真的成了小河。某一年的夏天,它甚至出现了断流。河岸变得越来越干涸,夏日夜里青蛙的叫声也逐渐稀少……
4.家乡的守望
从院子里出来,走过大槐树,便是一个土崖,足足有二十多米高。
小时候一直听家人说起,曾经有个人从那里摔了下去,但由于下面全是松软的黄土,人摔下去之后只是摔断了腿,所幸保住了性命。
七岁那年,我跟随着父母去了市里,家乡的四孔窑洞里,只住着爷爷奶奶。每年的寒暑假,我都会回去住些日子。
爷爷奶奶不识字,家里除了一台父母结婚时买的电视之外,再无任何电器。手机在窑洞里没有信号,更没有网络,打电话需要到院子里才行。习惯了城市的生活,我逐渐觉得家乡的条件太落后,可即使在家乡度日如年般的无聊,我还是愿意回去待几天。
这其中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家乡每年夏天有好多水果,桃子、杏、梨……还有,爷爷奶奶专门为我种的香瓜和西瓜。
每次回家,远远的我就能看到院子外的土崖边上站着一个人,等走近些一看,那个人便是奶奶。
爷爷说,每当我快要回来的时候,奶奶每天傍晚吃完饭都会站在那里遥望,每次一直到天黑的看不见路的时候才会回去。每次都会念叨着:那娃再不回来,香瓜都要烂在地里了。
每次我一回去,爷爷或者奶奶的第一句话就是:哎呀,你孙子终于回来了!
上大学前夕,父亲终于决定将爷爷奶奶接到市里来一起生活,从此,我再也没有回去过。
那个小村子里的那几孔窑洞、院子里的大槐树、山下的小河都只能停留在记忆里,偶尔还会出现在我的梦中,情景依旧。
我很想再回去看看,可除了时间不允许之外,终于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我想着,当我再次走进村子,沿着村里唯一的一条大路走着,转过那个山头,就能看到那面土崖和院子里的大槐树。
可我又想到,回去了又能怎样,在傍晚,在那面土崖上,再也没有人等我,为我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