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亚斯基)
安心 为在银行工作的朋友写的内刊征文
那段时间,跟家里闹了一点小矛盾,正好又赶上了月末的统筹清算,搞得心里好烦躁。似乎稍不注意,整个人就要着火爆炸了一样。这些情绪没法儿和人说,只能默默地忍着。可是,家里还要不消停,我就只能把手机设置静音了。
说心里话,有时候就真觉得,自己不适合干这个工作,一整天忙下来,都要提心吊胆的感觉。计算的事情不做三遍以上,自己都要不相信自己了,都说干一行爱一行吧,说心里话,我爱不起来。
可是,那一件事情,给我的印象很深,让我对这份工作有了新的认知,又或者说,这一切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枯燥和糟糕。
那天我到的很早,大门还没有完全打开,还在等着运钞车来。远远地,我就看见一个大妈,守在门前的台阶上,心里想着,估计是跳完广场舞要去买菜的无聊大妈吧,可她的神色看起来又有些疲惫。我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准备自己的工作去了。
正好那段时间,网络电话诈骗很凶,晨会上,经理还特别提到了这个,让我们多加注意,特别是中老年人的转账和汇款业务。这些事情,虽然网络上时有发生,但我还是觉得有些谈虎色变的意味,总不会撞我身上吧,也就去到了柜台准备开始工作。
没想,我一抬头,那大妈就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我刚想问她需要办些什么业务,就看见玻璃外头的她,正在认真地解开外套,又把手伸进马甲背心里头。她掏了半天,拿出来的也就是五千块钱的样子,我都把手等在玻璃里边半天了,她却还要用指头沾着唾沫去数,这样一来,我就有些烦躁了,可还是得耐心地等着。
末了,才看见她小心翼翼地从外边塞了进来,上边还有一张纸条,是一串数字和一个名字。她的表情似乎很不轻松,我突然一下就想到了经理在晨会上的提醒,要尽最大的努力保证款项的安全,就想到了要把账号的信息确认一下。
果不其然,就是一个外地账号,依着年龄推算,还是一个在校大学生。
我在心里提点了一下,这大妈该是干什么的?就顺口问了一句:“阿姨,全汇过去么?”
那大妈愣了一下,我才意识到自己用的是普通话,语速还有点快,不妥,就用土话再问了一遍。
那大妈倒是看起来有些紧张了:“嗯,五千,五千啊,我点了两遍的!”
此时的我,才开始一边整理折了边角的纸币,一边放进点钞机。不用看也知道,那大妈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我的手。直到外边的数字跳到50的时候,她的表情才明显地轻松了一点。
这时的我,已经暗暗地记下了账号的身份登记信息,也就是户主出生的年月日什么的,并且账号也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就是余额已经到了取不出来的地步。就又只好装作不在意地问大妈:“这是你么子人啊?”
“我伢!”
“你伢几月生的啊?”
大妈有点不解,但还是说了个详细,包括孩子所在的城市和学校。我心里稍安,准备打单据划账。没想那大妈又反问了我一句:“姑娘,你问这个搞么子啊?”
我才发觉在她眼里,我倒像是个坏人了,就又只好解释说:“阿姨您放心,只是确认一下信息,保证款项安全。”
那大妈似乎才又放松了一点,又恢复了之前那疲惫的表情,还有些许的无奈。
这让我一下子就好奇起来,单据也填好了,就又确认了一遍,才又听那大妈说:“好了冒啊?姑娘,好了我就给伢打个电话哈!”
我一没忍住,就问了一句:“你没告诉伢你今天给他打钱?”
这样一来,大妈似乎就有点难为情的样子了,打印机正好把吃进去的单据又吐了出来,我的耳朵还竖着在。
“姑娘,你那电话就是要五千块钱的吧!”
我一下子没回过神来,猛然就明白了这钱的用途,突然一下,就想起了许多的事情来,却也只能把单据递了出去说:“阿姨,好了,您签个字吧,钱已经到账了,您现在就可以给伢打电话了!”
大妈的目光,还停留在我柜面的手机上,我有些难为情地收了起来,放在了抽屉里边,顺便关闭了静音状态。
大妈离开柜台后,又在大厅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似乎电话打得很开心,止不住地笑,好像还在认真地叮嘱着什么。
我的心里,不知为何,软了一下。拿出手机一看,都快要早上九点了。翻到妈妈的号码上,打过去:“妈,我晚上回家吃饭。”
我近来算是摊上事儿了,可这些事儿也没法儿跟人说,怪只怪我没头没脑地就干了这一行,最后还要被这些事儿缠上。
因为行里挂钩了一些单位离退休的工资业务,所以一到划账的那几天,来行里查询账户、打印存折的老头儿老太太就特别多。
人多也就算了,关键是他们的问题也特别多;业务方面的问题也就算了,关键是他们竟要老问一些我没法儿回答的问题。
可是,我又不能发脾气;因为,领导们和监控探头一样,时刻都盯着你在。
上次帮一个大妈办理汇款业务,划账成功后,又提醒她及时和在外地上学的孩子联系,最后目送她安心地走出去,心里竟也觉得特别踏实。却不想,这一下,倒是给我惹出来了一大堆麻烦事情,只是因为,那个大妈是她们社区的妇联主任呐!
现在回头来想,真就要觉得不可思议,人究竟是怎样去认识和接受一些人和事情呢,我只不过是尽量仔细地把工作做好而已,你们也不至于要这样热心吧,人家可是个没成家的女孩子呢!
这不,刚一推开家门,妈妈就说到隔壁社区的王阿姨来过了,我的心里,一下就紧张起来。为了这些个事情,我也没少给妈妈讲,让她们别管我;可是,这些话你就算是说一万遍,也是白说。
妈妈剥了一个橘子递给我,我懒得去理她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只想快快地把这个话题带过去:“嗯,好甜,哪儿买的?”
“你王阿姨带过来的,还说是人家自己种的呢!”
我的头巨大:“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不要拿人家的东西,你别再剥了,我不吃了!”
“好好好,那我去做饭,你来帮我洗菜!”
不用抬头也知道,妈妈的表情里要表达的是什么,我到房间里边转悠了一圈,稳定了情绪再去厨房。
“怎么了,今天遇着不高兴的事情了?”
“你说那些老头儿老太太真是讨厌,办业务就办业务,还要老问人家谈朋友了没有,家里住哪儿啊!真是受不了了!”
“那你就谈一个呗!”
“妈!”
“好好好,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好不容易捱到饭菜端上桌,心想赶紧吃完,回房间看会书,妈妈就又发话了:“去见一下呗!”
“啊?什么?”
“这橘子就是人家托你王阿姨送来的!”
“……”
“人家长都对你特满意!”
“啥?”
“你王阿姨介绍人家长,去你窗口办过业务了!”妈妈一脸的媚笑。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我简直都恨死这一切了,我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妈。
没法儿说,真就是没法儿说。
每天带上房门的一刻,真恨不得它能变成一堵墙。
刚把手机甩床上,正好那个混蛋的信息进来了:“我爸妈要我去见一女孩儿,我不想去!”
“随你便,那是你们家的事情!”
“橘子好吃吗?”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