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3-03 晴

封一川坐在离家的火车上，与父母离别的忧伤很快就随着火车里喧闹的人声消散了。她畅想着自己的大学生活，畅想着自己毕业之后的生活，甚至想到自己当妈妈之后会怎样，自己会有属于自己的宝宝，想到宝宝时，封一川眼前就跳出了封一泓。

封一川从包里摸出那个信封，信封上封一泓认认真真写了几个字“姐姐封一川亲启”，“小丫头，还挺像模像样。”封一川心里想着就打开了信封。彩色信纸，有香味，还夹着两张亮晶晶的糖纸做成的小人，信里表达了封一泓对封一川的羡慕，以及对自己将来的向往，重要的是，封一泓拜托姐姐放假回家时一定要买学校当地的特产小吃给自己，这样自己才有更大的动力去思念姐姐。

封一川失笑。多年后提起那封信，封一泓都不记得自己写了些什么，反到是封一川，一直保留着那封信。

在封一川、封一鸣的前程都有了一定着落的情况下，封老师对于传承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封一泓身上。在封一泓参加高考时，封老师没有像对封一川那样放任了，而是对封一泓的报考严格执行“一手抓”。杜老师也没过多参与和阻止，三个孩子总有一个得留在身边啊。

自从封一鸣、封一川先后离家，家里是越来越空落落的，得有一个孩子留在身边，这样心里才不会那么空，因此杜老师在一定程度上是希望封一泓报考本地大学的。哪怕平时住校，周末还是有时间能回家的，虽说这个老三经常跟她拌嘴，身上也有很多自己“深恶痛绝”的缺点，但留在身边才能更有效地督促她改正。想到这里，杜老师觉得封老师的意见和想法是非常正确的，本地的师范大学就很好。加上封老师和杜老师都有教育方面的资源，还给封一泓在学校里选择了一个很吃香的专业。

于是，封一泓的大学离家梦破碎了，就读在了本地的师范大学，成了老封家的唯一一个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出去看看、上了大学还在爸妈的严密监控下的悲催孩子。

封一泓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是学校传达室的大爷送到封老师家里的，封老师正陪杜老师画画。杜老师喜欢画油画，封老师喜欢看杜老师的画，更喜欢看杜老师画画。记得俩人刚结婚时，封老师经常在周日两人都有空时，央求杜老师画两笔，杜老师经不住封老师求，准备纸、笔、颜料、清水、临摹小样，一堆东西铺陈一桌子。杜老师在桌前认真画，封老师就端着杯子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认真看，刚开始还看的是画，没多久就专注于看人，看着看着，人就比画灵动又好看了，再看一会封老师就忍不住去杜老师身后搂搂抱抱的，手脚也不老实了……

老大和老二或许就都是在杜老师专注于创作的时候怀上的，可惜封一川和封一鸣都没遗传杜老师的美术细胞，杜老师每每说起都颇为遗憾。随着孩子们的出生降临，俩人很少有闲情逸致再去做那些浪漫的事情了。

封一川陪封一泓外出游泳回来，一进门就看到家里餐桌上摆着的大盘小盘，封一泓纳闷：“今天吹的什么风？”随手从盘子里拈起一块牛肉塞嘴里，“妈！今天家里来客人？”封老师从里间走出来，手里拿着粉色信笺的通知书，埋怨着：“洗手没？扯着嗓子喊，又欠着你妈教育你！”封一泓嘴里塞着牛肉：“手干净着呢，饿死了都！”

“你的通知书，下来了！”边说边把通知书递给了封一泓，封一泓用没拿牛肉的手接过通知书。封一川听到封老师说妹妹的通知书下来了，在旁边笑着说：“哎呦！未来的封老师！恭喜呀！”封一川顾不上那么多，认真看了看自己的通知书，又确认了一下学校和专业，满脸笑意地抬眼：“爸！这下您满意了吧？咱家又多了一个吃粉笔灰的！”不等封老师说什么，封一川就开口了：“老爸自然是满意了，你呢？封老师！”封一泓摇头晃脑地不吭声，但眼里的喜悦掩不住。

这时，杜老师掀开门上挂着的纱帘走了进来，端着刚出锅的红烧肉烩菜，对封一泓说：“你那嗓门，压低点！都大姑娘了！厨房那么吵我都清清楚楚听见你喊妈！你妈我又不是聋子！快收拾收拾，准备开饭了，凉杯里有白开水，喝点！喝点好吃饭！”

“妈，怎么准备这么多菜？我哥回来了？”封一泓拿起杯子给自己和姐姐倒了两杯水。

封一川接过杯子：“你傻啊？这是给你准备的，马上要上大学了，咱爸肯定有话要交代给你！你哥未必有你这待遇。”封一泓傻傻看着她姐姐，心里嘀咕：“交代啥，我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想蹦跶也没机会。”

晚餐时，封老师破天荒给封一泓准备了啤酒，他对杜老师说：“一泓也是大姑娘了，喝点啤酒没什么的！放心，在咱自己家里，出不了问题。”

整个晚餐的氛围很愉快，很轻松，进程过半时，封老师微醺。他对封一泓说说：“二闺女，爸爸了解你，你其实并不想报师范，你报志愿报了师范是因为你也了解爸爸，你懂爸爸！为了我们相互的了解，爸爸得敬你一杯！”说完“咕咚”一声把自己杯子里的白酒干了，封一泓豪气涌了出来，端起杯子“咕咚咕咚”也喝了半杯啤酒。

封老师给自己满上，继续对封一泓说：“爸爸就想有一个能传承爸爸教学经验的孩子，懂吗？爸爸眼看也到退休的年纪了，你能想爸爸之所想，爸爸特别感谢你！”说完又是“咕咚”一声干了杯中的酒。封一泓有点感动于封老师的话，二话没说也干了。杜老师原本要劝一下这父女俩，被封一川拦住了：“妈！他俩都高兴，喝两口吧！”

从没喝过酒的封一泓晕晕乎乎中听到封老师说：“将来，爸爸的讲义、教参、所有的经验总结都给你！爸爸知道你想和你哥哥姐姐一样，考一个外地的大学，但你放心，虽然你离家近，但我和你妈绝不过多干涉你，你有你自己学习和交友的自由。主要是你妈心疼你，离家近能照顾上你！你看你姐跑那么远，你妈就总操心她变天有没有加衣服、有没有吃好，近点、近点你妈能少操点心……”

封一泓再醒来时，已经第二天快中午了。封一川看着睡迷糊的封一泓，打趣她：“行啊！老三，喝酒挺豪气！有前途！”封一泓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害！那不是陪老封嘛，我昨天挺感动的！没见过咱爸那样！”

封一川替她收拾床铺，边收拾边说：“其实咱爸妈都挺好，总听别人家说偏心这个、偏心那个，咱爸妈就没偏心过！我觉得咱们挺幸福的！”

“嘁！你和我哥挺幸福的，就苦了我了！连个跑出去看看外面世界的机会都没有！”封一泓嘟嘟囔囔，接着还唱了起来：“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封一川也跟着唱起来：“外面的世界很无奈……知道不！重点在后面，无奈！你还小，可知足吧！”

俩人正聊着，杜老师端着一杯蜂蜜水走了进来，张嘴就是埋怨：“也不知你这丫头逞什么英雄，你爸喝酒你能陪得起？傻丫头！两杯陪酒就成了醉猫，还得你爸把你抱床上！赶紧的，把这杯蜂蜜水喝了，解解酒！”封一泓吐了吐舌头乖乖接过杯子，一口一口地抿着。

杜老师还在埋怨：“看你还喝不喝了！以后在外面可不能这样喝，碰到坏人看你找谁哭去！不对，以后在外面坚决不能喝酒！女孩子家的，不像话！”杜老师走了出去，封一川和封一泓相视一笑。

封一泓嘴上说着不喜欢当老师，但心里并不像嘴上说的那样排斥。虽说自己将要就读的师范学院离家就半个小时的车程，但她依然很期待自己的大学生活。高中生活太枯燥乏味了，每天除了看书、背书就是看书、背书，封一泓想象着自己长发飘飘走在校园里的模样，想象着自己穿着美丽裙子的模样，想象自己身边有个高大英俊的男生的模样……虽说老师这个职业并不算完美，但“当个老师”这个概念一直被封老师灌输着，也让她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一丝丝期待。

在封一泓真正就业和成家之后，她对封老师当年的决定才真真正正了解并心服口服。封一泓就业后，老师这个职业是在社会上受到极大尊重的职业之一，收入也相对稳定。一年两个假期和孩子同步，能有充分的时间陪伴孩子，虽然每个学期内根据课程配比不同忙碌程度也不同，但与孩子们打交道真的能让人永远充满活力。

封一泓嗓门大、性格开朗、人也漂亮，很容易就和班里的孩子打成一片，并能很好的沟通。尽管班里总有那么一两个“刺头”比较难搞，但胜在那两个“刺头”毕竟还是孩子，心智方面和成人相比还是有差距的，家长配合配合搞定他们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最让封一泓自豪的，是自己带过的孩子毕业之后来看自己。那一张张成熟的脸和小时候略显青涩的面庞重叠在一起，能勾起封一泓很多的回忆，除了回忆还有孩子们带来的各种心意。听孩子们纷纷汇报自己的生活、工作，遇到那些格外出色的孩子，封一泓打心底感到满足：“这么优秀的人，曾是我手里培养过的苗子！”这种自豪的想法，让她对父亲曾帮她做的选择，显得格外正确、格外具有前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