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豪苏东坡谪居黄州与陈季常成了好朋友。陈季常惧内,东坡拿他寻开心就给他写了首诗: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地心茫然。龙丘居士的惧内成分按下不表,夫人柳氏可谓悍妇无疑。嗓门必是大的,不然怎镇得住狂放不羁的龙丘居士呢?本人也曾自视嗓门不小,但是遇到真正大嗓门的悍妇,也只能退避三舍,逃之夭夭了。
有的人天生声如洪钟,平常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吵架时占绝对优势。如张翼德长坂坡一声长啸:“我乃燕人张翼德也!谁敢与我决一死战?”喝退数万大军。但先天不足者也是可以通过后天努力修习而来,百科上面说狮子吼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练习者要先学吐纳,再习扎马步,要求在柏树多、僻静无人的山顶修习,这条件就今日而言算是严苛了。
我以前住的地方楼下有个理发店,开店是我老乡,他终日愁眉不展,原因就是家里有一极难伺候的母老虎。他老婆平时刷牙端一口不锈钢杯站在门口,门前的水沟里有牙膏沉淀一个个洁白的小圆圈。她的狮子吼就是刷完牙清嗓门时习得的,她清嗓门的时候身体向下蹲,以确保发挥最大威力。我见过她在市井与人吵架,两人一人用闽南语一人用外乡话直来直去互相问候,也不知道她们这样沟通对方听不听的懂,好在没有动手,只是吼声一阵高过一声阵。吵完她气冲冲跑回来坐在沙发上,余怒未消,“啊?以为我外地来的好欺负,来!试试看!”
比拼嗓门就像比拼内力,但仅限于市井交流,要是遇上血气方刚的极端分子就不一样了,他们才懒得废话——随手操过东西就砸就砍,或者就把刀架脖子上,或把枪抵太阳穴上,根本没有预兆。家常便饭似的。骂街这一点上有个诀窍,除了在音量上压倒对方以外,最好要把对方老底挖出来,直指对方的软肋,骂到他的心坎上,对方就会俯首认怂。这法子自古有之,并且极为受用的。比如阵前骂敌,像张飞骂吕布三姓家奴,诸葛亮骂王朗苍髯老贼,都是这个路子。在和平年代的军事外交上也是如此,特别在说到“强烈谴责”的时候要提高嗓门,务必让他们知道咱们也是有脾气的!这样大洋彼岸的坏蛋们才有所忌惮。
前一阵子在银行门口遇到两个妇女朋友聊天比较大声,后来发现不对,这两人是在掐架,这边一个撸袖子,那边一个扎头发,蓄势待发,准备大干一场,但见她们隔空喊话。这边一个问候你爸可好?一会儿又自称是“林北”(恁爸,闽南话“你爸”的意思),我感觉很奇怪,这位不是女姓朋友吗?怎么可以自称是对方的爸爸呢?为此我特地请教本地的朋友,他们说这不足为奇,闽南人不管男女自称是对方的爸爸都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具有一定的侮辱效果,叙述这个过程非常过瘾。但有时也只是一种刚愎的口头禅。
后来二人声音就渐行渐小,本以为这次聊天落下帷幕。但见双方各往包里掏什么东西,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还好,双方掏出的都是水瓶,仰起头来咕咚咕咚喝起来。毕竟天气这么热!……二人喝完又吵了一气。直到惊动了附近的金砖365平安志愿者,他们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连串反问:再过不久就要开会了,今年开金砖会议,知不知影?上面来人明察暗访知不知道?给人看到咱厦门人素质在哪里?诸如此类。再把两人去驱散,掏出本子拉到一旁问这怎么回事呀?一点点小事至于这样吗?噢,原来是银行的取号机坏了,大家排队排上火了,天气这么热,也难怪啦!
其实平安志愿者还没出手之前我就注意到保安大哥早对此二人不耐烦了,他微皱眉头,摩拳擦掌。我想像他不动声色地迈过去,跟鲁提辖一样,把二人像提小鸡子似的提起来,往外太空一丢,化成两个闪亮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