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惧怕凛冬的,莫过于河流了。
当寒风吹过整座山脉,山峰还没有留下积雪,河流却已经悄悄的开始结冰了,河水停止了流淌,时间像是抛弃了这里,它彻底冰封的时候水底也就变成了独立的世界。
鱼儿是不是也准备好了享受孤独。
就像黑瞎子一样。
在这座小镇,后来我问了很多人瞎子的名字,人们只知道他是黑瞎子,那他就叫黑瞎子,他和他的名字一样,很黑很瘦,又长又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本就看不见的双眼也看不见了。
黑瞎子是打更人,深夜街上每日都会响起一声一声的鼓声朝着四周扩散,这个时间也许整个镇上只有黑瞎子一个行人,每一条街上,每一个胡同,都成了他的必经之地,没有人与他交流,就算是白天也不会有,他是孤独的漫步者,就像冰床下的鱼儿一样。
对他来说,没有白天黑夜之分,也许是因为他的工作在晚上,所以白天他一般都在睡觉,他就睡在村委会的牛棚里,那一天也不知是怎么的,他出现在了大街上,我和小伙伴们走在他的身旁跟着,他没有察觉到我们,有人伸出手指碰了碰他,他突然不走了愣在原地,等了一会之后继续往前走,我们的胆子大了起来,时不时伸出手指戳他,也许是听到了我们细微的笑声,也许是他根本就不在乎,他不再停下脚步,一直往前走,有一个伙伴不小心撞了他一下,黑瞎子想后倒下,迟迟没有站起来,我们吓坏了,全部离去。
路上,我回头望了一眼,他脏乱的头发散了开来,露出那双无神的眼睛望着天空,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也许是阳光的温度在吸引着他。
冬天真正的来了,它果断的将一切都染上了白色,不管是山峰、土地、还是湖面都不能幸免,这是世界在休养生息。
鼓声每天晚上还是会响起,黑瞎子的身上也只是比以前多了一件破棉袄,那好像是前两天二叔不要了的那一件。
雪太大了,站在窗户前,我看见黑瞎子一个人走在街上,之后的每一天,他都会从这里经过,过上好半天才会回来,这种天气,我站在火炉旁都觉得冷嗖嗖的,他穿的这么少,有什么事是非做不可的。
雪变小了,我又看见黑瞎子走过去,我走出家门,好奇心使我远远跟着他,一路跟着他,我们走出来小镇,往雪山的方向走去,黑瞎子在洁白无暇的雪地上留下一行醒目的脚印,我顺着他的脚印走,经过了被冰封的河床。
雪林深处,黑瞎子熟悉的走进一个山洞,我走到山洞门口,他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小块肉,一只小狐狸一瘸一拐的跑出来,开始吃黑瞎子手上的肉,黑瞎子伸出粗糙的大手慢慢抚摸着小狐狸,脸上露出傻傻的笑容。
我看了一会就离开了,这是属于黑瞎子的秘密,到现在为止我也没有和别人提过。
雪越来越大,已经到了快看不见路的程度,我看见一个人影从窗边经过,我知道那是黑瞎子。
过了几天,雪变小了,黑瞎子却没有再出现,母亲从外面回来,闲聊时说道黑瞎子不知怎么的病了。
雪融化,春风侵蚀着积雪,黑瞎子的病好了,他又出现在了街道上,又走上了那条走了无数遍的路。
人们说,黑瞎子溺死了。
只有我知道他为什么会毫不犹豫的踏入河中,他看不见河,他只知道那边有一只需要他的小狐狸。
黑瞎子沉睡在了湖里,一起沉睡的还有镇上最后的打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