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5日9:00有余，在虹浦区钟鸿路与镜台路相交的沿街二楼的阳台上，士兵赵羿背靠着阳台蹲坐着，吃着一包压缩饼干。

       阳台下，丧尸成群，连绵成海，动如波澜起伏，静若黑云压城，漫无目的地寻找着目标。几辆集卡堵住了道路，延缓了尸群的迁徙，而堆起一人高绵延的尸墙，将路口堵得严严实实，只见不绝的丧尸爬上又滚下。

       赵羿探出头往下看着，几名穿着军装带着军帽的丧尸士兵夹杂在其中，他举起了一把九五式自动步枪，端正了瞄着，一连几发快速点倒了游动着的丧尸士兵，立刻又缩回头蹲坐下，口中喃喃地念着：“乔宇韩、林子睿、姜歆，我送你们了。”他紧紧地咬着牙，用帽子遮住了脸。

       谁活着，谁送终。

       赵羿泪眼婆娑。

       “喂，有人活着吗？收到请回话。”这时对讲机中传来了声音。

       赵羿立刻用袖子搽干泪，正言回话：“我是蜂鸟，我是蜂鸟，收到通话。”

       “是……赵羿啊，我是杨启刚，我听到枪声了，还有其他人吗？”

       “报告营长，刚才开枪的是我，我们连只剩下我了。”

        营长沉默不语了。

        赵羿心里焦急，忙问：“营长你在哪里？”

       “我现在在一个书报亭顶上，动不了了，被困住了。”

       “我马上来救你。”

       “你怎么过来，我在镜台路和永诚路的交汇口附近。”

       “我离你不远，帮你引开尸群。”

       “好，注意安全，发现有幸存的同伴，立刻集合起来。”

       “是，我马上行动。”听着营长的声音似乎非常憔悴，他有些焦促不安，心想着该如何穿过这茫茫尸海。

       赵羿盘算着，自己是侦察兵，熟悉地图，过两个街区就是永诚路，正常时步行用不上十分钟，然而下面却是一片黑压压的丧尸。转眼又想到，钟鸿路西面由于集装箱卡车堵着，尸群数量明显较少，从正常的路往下走突破，简直是找死。

       赵羿解下了身上的各种装备和补给，仅带了一把手枪和一把军刀，脱下军服，扎在腰间，身着一身黑色的紧身汗衫。他又重新系紧了系鞋带，观察了一下自己这边楼的构造。除了自己这个阳台，因为战斗需要被拆去铁栏杆外，其他阳台二三楼均有防盗窗，楼底下是店铺，下面是伸着手企图吞噬他的群尸。他有些担心那些铁栏杆的强度，考虑着是否需要登上楼顶行动更为方便点。

       他口中喃喃念着：“火枭展翼，至死燃烧。”踏上阳台，脚用力一蹬，跳了出去，跳到了落水管处，双手急忙抓牢，但也被墙壁擦破了皮，身子离地不到一人高，群尸立刻聚了过来，他急忙腾腾往上攀了两步，离开危险范围。爬到三楼不到的高度，用脚横着够了一下，踢了踢防盗窗，看着还算结实，爬到三楼半的高度，人扑了出去，像只树间跃着的松鼠，靠着双手的力量，抓住栏杆，拖着身子，搭上了脚，沿着阳台外延铁栏杆往西挪着，攀过连着的两个阳台。向下望去，离集装箱卡车还有四五米的距离，却是尸群最密集的地方，短短的这点距离内，竟然挤着近两百个丧尸，均围着他的下方，一落下去，必然尸骨无存。

       赵羿见西边有一台空调的外机，观察了一下，外机架子铁锈较严重，怕是承担不了自己的体重，见三楼有一台较新的，先爬到二楼顶部，又跳了一步跃到了三楼的阳台边缘，撑起身子进了三楼的阳台，这时门里踱出一个老头丧尸，却是一步一瘸慢悠悠的，赵羿刚吓了一跳，却又暗自庆幸，把老头丧尸推进了房间，拉上了阳台门。他想着该怎么借着力到对面三楼，万一踩个不准，人就掉下去了，别说被吞噬，光摔也摔断腿了。忽然他觉得自己有点傻帽，拉开阳台门，进去后又推倒了老头，关上房门。来到门口，拧开锁，轻掀一条缝，向外瞅了瞅，没有什么异样。走到301的门口，推了推门，锁着，拔出手枪，击穿了锁芯，刚一开门，一个肥胖的丧尸倒了下来，他一看不妙，忙一侧身闪过，在它头上补了一枪。进了房间后，听见MP4的收音机还响着，传出了调频每日早新闻的内容“欧美各国因大宋国爆发的传染病疫情，已经全面禁止来自大宋国方面的人员入境，并表示愿意给予医疗援助”。赵羿拔下了充电器，关上MP4后，塞在了口袋里。走进卧室，整个房间贴满了二次元少女的海报，橱窗里放着各类动漫玩偶，床上躺着还有一个女优仿真娃娃。赵羿有了个主意，夹起了仿真娃娃。阳台下面，就是集装箱卡车，车厢上还留着些武器和补给，但人都已不在了，融入了尸群的队伍里。

       赵羿先把仿真娃娃扔在集装箱上，自己攀着阳台边缘跟着跳下，滚了一圈，停下了。站起身子，拾了一把九五式自动步枪，又捡了把手枪，找了点急救用品和应急食物，装进了背包。还拾了个水壶，灌了一口水，晃了晃，还存有小半壶的水。打点好后，稍微观察了一下道路西边的情况，主要是些丧尸士兵，数量不多，分得也较散。他先把仿真娃娃放下，自己攀着集装箱边缘跃下。

       挟着仿真娃娃顺着钟鸿路往西一路疾奔，到了张北路右转向北走，途径郑州路时，突然有人向他喊：“兄弟，兄弟。”

       赵羿停下步子，四周打量着，一个马脸塌鼻的军人站在一间店铺二楼向他示意。看见他后，急忙往里跑了下来，奔了过来。

       “兄弟，总算看见一个活碰乱跳的了，诶，可以想到你们的不容易，两眼都熬得通红的。”

       “你是……”

       “你忘了，上次分区全能比赛，射击压你一名的。”

       “许正晟，你不是三团的，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现在借调在师部，你们这里断了通讯，所以师部调集了一支侦察队过来侦查情况，我和另外一个战友负责联系你们营，结果一路上遇上了堵车，车子过不了，就搞了辆摩托车，但是路上还是碰上了一群，我的战友负责引开注意，所以就我一个人到了这里。”

       “后方，难道，也失陷了？”赵羿声音发着抖。

       “现在已经不只是虹浦区了，北卫区和洋山区也出现了疫情。”

       赵羿闭上眼一阵晕眩，同伴们的死究竟换来了什么？

       许久他才恢复了过来。

       许正晟捏了捏他挟着的仿真娃娃，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你这是准备躲哪去啊。”

       “瞧你说的，我们营长被困了，这玩意是我刚才在一民居里找到的，待会能派上用场。”

       “困在哪儿了？我们一起去。”

       “这里往北，到路口右转，我刚还在想一个人怎么救营长，你来了，两个人好办多了。”

       “行，咱快走。”

       许正晟拍了拍赵羿的肩示意坐着摩托车过去。

       他俩来到了永城路上，避开阻路的几个丧尸，爬上了集装箱，许正晟倒吸了一口气，那堆起一人高连绵的尸堆上又漫漫爬着无数的丧尸，拥拥攘攘，不见边际，那阵阵哀嚎声，犹如北风过境，群狼夜啸。

       许正晟意识到，这里是战斗最残酷的地方，吸引了最密集的丧尸，那推起的尸体，那消失的战士，用生命竖起了的城墙。

       “为什么我们的战线布置的那么严密，就那么一下子垮了，我们的敌人竟是这些没有意识，没有智慧，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为什么？”许正晟无法抑制悲恸，跪着，狠狠用手锤着集装箱。

       赵羿永远忘不了那一刻，若干个鼓着肚子的丧尸掺杂在尸群中，被枪扫中后，肚子爆了开来，一股腥臭的味道随风扩散，飘着淡淡的绿色粉末，当察觉意识模糊时，已经不断的有人昏迷过去。赵羿是配有防毒面具的，但未及时使用，看到一个个战友倒下后，站在前线负责勘查的他感到混身发烫，也渐渐地失去了知觉，醒来时，视野中已不见了任何鲜活的生命，只剩下一片死亡，一片孤寂。

       “我们连续作战了整整十六个小时，一刻不得休息，枪声越密，丧尸越多，几乎引来了附近所有的丧尸，为四团其他营深入禁区搜寻幸存者争取时间和空间。然而，他们如今却成了这漫漫尸群中的一份子，漫无目的的永久游荡着。不知道其他营是否还有人活着。”

       “你们营长在什么位置。”

       “应该在路口拐角的书报亭上。”

       “现在不是多愁善感哭鼻子的时候，先想着把你们营长平安无事地带回去。对了，知道你们团长在哪吗？”

       赵羿摇了摇头，在他脑中闪过营长在行动前的动员：“你们面前的敌人不再是人类，是嗜血的魔鬼，绝不怜悯，绝不后退，要记住，你们背后是一千万老百姓，守住阵地，就是守住希望”；闪过坐在军车上时的映像，几个兵痞子手搭在一起发誓：“谁活着，谁送终”；闪过面对无数丧尸时连长的怒号：“听我指示，绝不留情，射击”。那一刻，那一瞬间，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你也看到现在的情况，别说团长，我们团到底还有人活着吗，有谁能知道呢？”

       许正晟向着穿着军装的丧尸，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我们怎么过去？”

       “你从南面进楼，带着这个娃娃和MP4，然后，找根绳子，把MP4塞娃娃胸罩里，找一首惊爆点的歌曲，音量调到最大，从中间的三楼阳台把它钓下去，尽量吸引注意力。我会从这里下去，跑到那辆吉普车那里，开着撞过去。”

       “这玩意儿声音够吗？”

       “大妈的广场舞都用这个放，包行。”

       “车子噪音可不小，还有，你确定车上有钥匙。”

       “那辆吉普是被我们营征用的，钥匙应该没拔。幸好有你帮忙，好办多了，我救了营长后，可以用车把他带回这里，所以需要你第二次吸引尸群注意力。”

       “好，行动。可惜了这娃娃，我早就想有一个了。”

       许正晟抿着嘴一笑，和他对了一个眼神，接过了娃娃，用左手夹在肋下，从西边的楼梯口进了楼房。

       没过多久，许正晟出现预定的三楼阳台上，推开窗，用裁开的床单系着娃娃垂下，播放着劲爆刺激的音乐，那娃娃身上竟然换了一副紫红蕾丝胸罩。

       “恶趣味。”

       丧尸所有的目光顺着垂下来被拉得一跳一跳的娃娃，在音乐的鼓动下，齐齐地往南边楼房聚集。没过多久，竟然撤出了半条道路。赵羿欣喜，计划成功了。

       他向正在使劲逗弄的许正晟做了一个行动的手势，轻吼一声：“火枭展翼，至死燃烧。”便一个翻滚从集装箱上跃下，压低身体顺着非机动车道快速向东疾走。一个坐着的戴墨镜丧尸要撑起身体，赵羿一个箭步，跃起一个高抬腿，左脚的膝盖磕在了其下巴上，顿时被击仰面翻倒，后脑重重撞在地面上。他并未缓步，继续疾行。一个少女样的丧尸斜肩背着挂满卡通坠饰的小拎包，径直向他过来。他抽出匕首，摆臂掷出，直入眼窝，未等丧尸倒下，他靠近抬右臂，手肘叩击其下巴，顺势拔出匕首，一气呵成，丧尸倒下。他仍未缓步，继续疾行。

       骤行至吉普车边上，一拉门，锁着，没钥匙。正眼望前，群尸集聚，强闯必亡。赵羿镇定静思，勤务兵赵嘉暄，必定是他开得车。尸海茫茫，如何去寻。环视周围，看见一辆福田时代小货车，货物尚未卸下，后翻板被拉开。他凑上去一看，车门未锁，钥匙尚在，关上门，启动了车子，一打方向，拐出去，转了一个180度，调了一个头，挡着的丧尸一排排被顶开，卷入车轮下。赵羿挂三档，踩紧油门，一路弹跳，碾压着层层尸体。尸群被车马达声吸引，调转方向，滚滚聚来。赵羿凝视前方，心无旁骛，拽紧方向盘。车头越来越沉，发动机颤抖着发出“咯咯”的响声，不计其数的丧尸滚到在地，被推着前行，越集越多。一只只手拍排着车子的边窗，一张张脸印在前挡风玻璃上，又瞬时被弹开。赵羿已经将档位下到了一档，踩住油门，发出轰轰的震鸣。

       离路口只有30米，25米，20米，15米，10米。

       货车讶然停止，熄了火。赵羿，拉开门锁，双脚狠力一蹬，车门甩出去，弹飞若干丧尸。他一跃而出，左手刀，右手枪，连开三枪，击倒两个丧尸，两步蹬上了停在路边小车的车顶，一连跳过三辆车，终于瞧见路口的书报亭。亭子上躺着一个人，不住地在呻吟，亭子边，丧尸层层叠叠，水泄不通。赵羿收匕挂枪，纵身一跃，双手搭住店铺的广告牌，一个引体向上，爬上了两楼，三两步跑到楼房边缘，如飞猿般跃出，手塔亭子边，双脚一提，踩着丧尸脑袋，借力翻身上了亭子顶。

       营长俯身卧着，脸朝外，浑身微微地颤抖。

       “营长，我是赵羿，侦察兵赵羿。”

       赵羿立马弯腰扶起营长，营长倏然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红眼，青脸，张着滴着黏液的血口往他脖子上咬去，赵羿竟是脑中一片空白。

       “完了。”

       ……

       “砰。”

       营长的脑液溅了他一脸，头软软地垂在了他的肩上。

       他侧过脸，望见斜对面的三楼阳台上举着枪的许正晟。

       好一个军区第二。

       他闭上了眼，长叹了一口气。

       火枭，只剩最后的火枭了。

人物小记：赵羿，即后羿的“羿”，孤独的英雄，这是我想对他的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