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二月二, 龙抬头的日子。 我在曼谷一间装潢考究的理发店里剪正月长出的长发。当头发茬如雪片边纷纷飘落的时候, 不由得鼻子一酸。 想起来9岁那年, 家里大人开玩笑的说我头上长了白头发。 那时心突然被揪住了一样,当场大哭了起来。然后拿着小镜子翻来覆去地找那根莫须有的白发。 而四十年后的今天,已经不忍再看白色的发梢一点一点地占领黑色的领地。
小时候的村里没有理发馆,偶尔有挑着担子的剃头匠路过。但那是成年男人的包场,小孩子只有围成圈, 羡慕地看着热毛巾捂在脸上的男人享受地把头仰起,任那剃头匠拿了剃刀将脑袋像个球一样刮个干干净净。 好不容易花一毛钱剃次头, 当然要把效用发挥到极致。 所以, 以前的剃头匠不需要什么手艺, 能不出血的刮干净就是好匠人。
小时候为数有限的几张照片里, 有一张坐在前排的我额角有一条白线,是露出的头皮。 每次看照片都想不清楚自己当时是怎么把短发梳到露出头皮的样子。 直到后来长大些才得知那是调皮从炕上摔下来的疤痕, 好在小孩子的恢复能力强, 很快就没有了印记。
每到年关,都是当公社书记的二叔给大家推头, 拿出用布仔细包裹着的闪亮“推子”,再加上一把长把儿的梳子,二叔能让大家都精精神神、体体面面地过个年。 那不锈钢的推子像个大号的钳子, 中间夹了弹簧,捏动时,头上细密的两排齿刀交错移动,发出脆脆的嗒嗒声,很是动听。 我们一大家里娃儿多,推过几个之后, 二叔加一点儿缝纫机油,那声音就愈发脆生起来。 推子是二叔的宝贝,平时很少拿出来,后来用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几个齿,二叔给我们剃头的兴致大减,好在那会儿我们都可以到城里的理发室去剪头发了。
上大学的时候刚赶上改革开放,街边开始出现了摩登的发廊。感觉要比国营理发室高级了很多。 班里有时髦的男同学去首体南路上的瞬美发廊烫了个大花儿,很是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睨视和青睐。
那会儿齐秦几乎是所有人的偶象,受他的影响,男生开始留披肩长发。我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也开始蓄起了长发。 好不容易留到长及衣领时,在双榆树理发馆碰到个蛮横的阿姨,从笨手笨脚给我修边儿的学徒工手里抢过剪子, 咔嚓几下将我的长发梦剪个稀碎。嘴里还唠叨着,不是流氓就别装成流氓样儿。确实不是流氓的我噤若寒蝉,颤颤惊惊地接受了理发员阿姨的训斥和安排,从此再也没起过蓄长发的念头。
家门口的美发厅少有的坚持了二十多年,里面的师傅走马灯似的换了一茬又一茬。 只有一个叫阿波的师傅一直在。 每次走进店里,什么话都不用说,坐下来就剪,剪完了交钱,从没有被推销过办卡打折。有一次望着镜中的白发有些伤神,请教阿波是不是该染一染黑,阿波淡然地说,没必要,你的头发白的均匀,看起来自然,自然、清爽就合适。
是啊,不管走到了哪一天,笑对日月,自然生长。
……便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