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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意识追求另一个意识的死亡。 —黑格尔
每个人都坚信自己是对的,也只接受自己愿意接受的观点。我们都一样,没有人觉得自己是错的,可悲的是我们都错了,或者说没有人知道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01网暴
暑退渐冷,寒蝉鸣秋。育才学校校园里的两排银杏树悄然换上了金灿灿的华服,宛如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银杏叶打着转落在石板路上,地面恰如铺上了金黄色的地毯,不忍踩踏。学生们可顾不上喜人的秋景,一个个从教学楼鱼贯而出,机械地排着队往食堂走去。
陶蔓穿一套学校统一制作的西装,板着脸,眼神像扫描仪一样平扫着每个学生,随时准备掐灭青春期不安分的火苗。学生们井然有序地打饭、吃饭,稀稀拉拉地走出食堂回寝室午休。
陶蔓老师目送最后一名学生离开食堂,她满意地松口气,坐在餐桌前,完全不顾及形象,抬起餐盘用筷子快速地扒着饭,毕竟饭后她还要急着去寝室查看学生午休情况。陶蔓每天像是上紧发条的旋转公主,乐此不彼地重复着这样的日子,十年光景,热情不减,学校的规定,犹如圣旨一般,逐一落实。
李天老师一脸严肃,长方形的眼镜片掩盖不住他略带尴尬的目光,他把手机递给陶蔓,“你看这个视频,涉及你的,说得很难听!”李天老师是陶蔓在学校里的老朋友了,陶蔓莫名其妙地接过手机。
“我是私立学校的受害者,我要举报……”视频里,一女孩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一副柔弱又悲哀的模样,这不是我的学生申米米吗?“陶蔓长期用肮脏的语言辱骂、体罚我,给我身心造成了严重伤害!就是这样的老师,给了我一辈子阴影!”
轰的一声,血液仿佛全都涌到头顶,陶蔓浑身颤抖起来。“血口喷人!”半晌陶蔓挤出四个字。
陶蔓打开评论,“支持举报!”“严惩凶手!”“不配做老师!踢出教师队伍!”“孩子太难了,加油!”……无数张嘴巴简直要把陶蔓吞噬。
陶蔓的手不自主地颤抖得更加厉害,她把手机还给李天,李天有些局促不安地接过手机,“我是不相信这些说辞的,陶老师这么多年的为人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似乎是在安慰陶蔓,又似乎是想打消自己的怀疑。
陶蔓苦笑一声,“谢谢李老师!”陶蔓回避了李天那双迟疑的眼睛,既然李老师能看到,那其他老师必然也知道了,甚至学生、学生家长肯定也知道了,陶蔓埋头大口吃饭,饭菜已是索然无味。
陶蔓所在的学校,是一所集小学、初中、高中为一体的民办学校,学校选址在远离闹市区的郊外,教学区背后是学生寝室楼,寝室楼后面是教师公寓楼,公寓楼是家庭式的,容纳了全体教职人员,成家的教师们和家属们一起住在楼里。每栋公寓楼都是八层,一梯两户,李天和老婆孩子就住在陶蔓家的对门。陶蔓大学刚毕业就顺利入职这所学校,由于工作繁忙,加上陶蔓一心思扑在教学上,年近四十都没有结婚。
挨到了晚上十点半,教学楼和学生寝室都已熄灯,整个校园笼罩在雾蒙蒙的黑夜里。陶蔓抬头望向夜空,月亮不知道躲在哪里,只有稀薄的时隐时现的星星,偌大的校园仿佛仅剩陶蔓一人,陶蔓加紧了脚步,她想尽快躲进公寓。“侮辱、体罚”这些字眼漂浮在一阵阵悲风里,多年醉心教学,陶蔓对智能软件是陌生的,甚至不知道怎么去找这些视频,内心深处,陶蔓也不敢打开手机,她生怕看到那些言论。此刻她的心就如同干枯的落叶,轻轻一捏,便七零八落地散在手心里。
陶蔓对申米米印象并不深刻,申米米话不多,学习一般,陶蔓努力地回想,自己从未侮辱过任何学生,更未体罚过任何一个学生啊!申米米已从初中部毕业三年,怎么会突然举报自己。
房间空寂下来,陶蔓蜷缩在褶皱的被子里。“我有错吗?”陶蔓脑子里盘旋着这句话,甚至怀疑自己当时是否真说过侮辱孩子的话,心烦意乱,辗转反侧,头一阵阵的剧痛。
这时,学生陈潇潇发来微信,“陶老师,我看到申米米的微信朋友圈了,她说的都不属实!我私信她,她还骂我。”朋友圈都发了,陶蔓一身冷汗。陈潇潇和申米米都自己同一届的学生,这条信息无疑带来一丝安慰,陶蔓回复道:“老师谢谢你。”
次日一早,年级主任对陶蔓说:“校长喊你到办公室去。”陶蔓答应一声:“好的。”
“校长!”校长背着手站在窗边,背对着陶蔓,听到陶蔓的声音,缓缓转过身来,开门见山地对陶蔓说:“申米米,向信访局、教育局投诉你。”校长把信访材料递给陶蔓,陶蔓接过来,和网上说得一模一样,信访材料里有很多具体的事情,陶蔓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越在乎什么,越会让你失去什么。越是爱惜名声的人,越担心被人玷污名声。什么职业操守、校规校纪,经过陶蔓的潜心研究,糅合成更加严密的枷锁,陶蔓从不僭越那些框框架架,成了学校德高望重的名师。运用多年苦心经营教学方案,陶蔓早已桃李满天下,毕业多年的学生常来探望她,这也是她自豪的资本。一夜之间,在海量的恶言评价下,荣誉和成就成了孩子吹出的肥皂泡,最大最圆的时候炸裂了。
接下来,教育局、信访局的工作人员轮番来学校找师生了解情况,找陶蔓也谈了很多次。
“又一个炸弹消息,申米米在网上散布李天猥亵她的言论,李天被警察叫走了。”杨云升和李天是竞选教务主任的竞争对手,杨云升不嫌事大,像描述明星劲爆的八卦一样夸张地说道,办公室里的老师们一听,你看我我看你,都窃窃私语起来,一会儿纷纷掏出手机,看起热闹。杨云升老婆把这事儿在家属楼也讲开了。这样以来,教师圈儿都知道了。
陶蔓是不相信的,她和李天同年进校,深知李天和她是同类,谨小慎微又看重名誉,绝不会发生这种事情。陶蔓还是忍不住点开视频,“李天在当我数学老师的时候,私下里对我猥亵!”视频里的申米米鹅蛋脸,大眼睛噙满泪水,一把鼻涕一把泪,女生看了恐怕都会露出怜惜之情。
陶蔓点开评论区,该视频已是上千人点赞,评论也有上百条了。“太恶心了,衣冠禽兽!”“很多老师都是道貌岸然的,太危险了,孩子赶紧远离这个学校。”“该死的老师!”“好无耻,下半辈子就在监狱度过了。”“这种老师就该枪毙!”……
人只会相信自己以为的事实。
陶蔓忍不住故意对着同事们说道:“网络背后到底是谁在操控舆论走向呢?不分青红皂白难道心里不痛吗?”“别说了,李天回来了。”办公室瞬间鸦雀无声,陶蔓也不再吱声。
李天推开门,没有像往日一样和大家打招呼,默默地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办公室安静的反常,陶蔓给李天发来信息:“李老师,我绝对相信你。”李天回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件事就像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膈应人。”后面配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陶蔓放心了,回了一个点头的表情。
“陶蔓,校长有请。”杨云升阴阳怪气地说道。陶蔓比了一个“好的”手势,去找校长了。
“市里区里都在保你!”这话仿佛在指责陶蔓给市区添了麻烦。陶蔓垂着眼,没讲话。“申米米在视频平台一半的视频都在说你。”这话像一把刀,扎在陶蔓胸膛。陶蔓不知如何回答,她想解释,却又觉得解释是苍白的,如果校长相信我,我解释什么,如果校长不相信我,我解释了又有什么用。
这时,李天走进来。“你来的正好,你的事情更严重!”李天说:“校长,我想休个假。”李天顿了顿接着说:“学生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不服我管。”“公安说你这件事已经过了时效,那个申米米也没拿出证据,你休假倒犯不着。”“校长,这是无稽之谈啊,不管过没过时效,我都没有猥亵过她。”“我可以信你,但网上都吵开了,把学校的名声都……”校长没有继续往下说,调转话题,加重语气说道:“你们两个今年带的是毕业班,关键一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绝不能掉链子。”要是以前,李天和陶蔓肯定会拿出你追我赶的劲头,带着班级冲刺中考。今天,校长的话像石头掉进深渊,没有一丝波澜。校长挥挥手示意两个倒霉老师回到自己的工位。
陶蔓教语文,李天教数学,两人搭档多年,由于表现突出,专门教授重点班。他俩都被周围人劝过:“干多干少拿的工资差不多,那么拼命干嘛。”“纯属热爱!”两个相似的人,回答都是一致的,看重荣誉,看重升学率,这么多年只知道向前冲。如今,劝过他俩的人,都开始幸灾乐祸了。
李天说对了,网上的传闻不断发酵,女学生开始有意回避李天,有的男同学见到李天一脸坏笑。很多家长委婉地向学校反映要换班,有的直接说要换老师。
陶蔓是班主任,她一个个私信要求换班的家长,“李老师是被冤枉的,公安也调查过了,申米米没有任何证据。李老师是初中部难得的优秀老师,关键的一年转班损失的是我们孩子啊!”“陶老师,你不知道人心险恶,知人知面不知心,很多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新闻报道过,有的孩子小时候受到猥亵不敢说出来,长大才会说出来,没有证据,坏人就会逍遥法外,你不要被他的外表欺骗了。”“我只想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网络鱼龙混杂,你只会接受你想接受的信息,真相往往被掩盖了。”“这个班我是转定了。”陶蔓知道解释已经是徒劳了。
事情盖不住了,校长找到陶蔓和李天,“李老师,事到如今,家长们都闹到学校里了,只能暂时给你停职了。陶老师,重点班成绩不能掉,就让杨云升老师教你们班数学。”一向斯文的李天怒吼道:“凭什么啊,校长,就凭申米米一面之词吗?”校长深知李天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但商人是讲究利益的,学校的名声差了,招生就困难了。“李老师,我只是说暂时,这样,等风声过去了,还会安排你教重点班的。”曾经的一腔热血瞬间土崩瓦解,李天无力辩驳,他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陶蔓拉着李天走出校长办公室,“李老师,这么多年你假都没请过,就当给自己放假了。”“你相信我没做过吗?”“我一直相信你没做过。”“谢谢你陶老师。我如果辞职,没有学校会相信我,他们不会接受一个猥亵学生的老师。”“你不会离开这里的,李老师,孩子们都还等你回来上课呢!”李天勉强一笑。
“不过了!”啪地一声,是玻璃、陶瓷摔碎的声音。公寓隔音不好,陶蔓正准备关灯休息,清晰地听着对门传来的吵架声。“你干得好事,我要和你离婚!你这德性,孩子不会拿给你的!”陶蔓知道李天老婆早就想离婚了,她不愿意跟着李天这个穷教书的,这次事情成了她借机发挥的导火索。
开门声,孩子哭声,拖行李箱的声音。陶蔓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去安慰下李天,李天要面子,现在去,就是给他难堪。
“李天离婚了,上午办了手续,他老婆下午就和别人领了证。”“什么?早就出轨了吧!”“谁知道呢,李天太老实了吧,被欺负到这种程度都无动于衷?”
陶蔓听着同事们的讨论,才意识到李老师停职后压根没有出现过。她点开李天的微信界面,“李老师,在干嘛呢?记得备课,还等你回来给我们班上课呢!”大半天,没有回音。陶蔓有些担心,翻开李天的微信朋友圈,最后一条朋友圈是今天凌晨发布的,“屏幕背后的陌生人,请你口下留情。我没有做过,你凭什么就作出判决?”陶蔓前几天还因网上不实信息苦恼,感同身受,这明明字字都是绝望。
陶蔓忍不住跑回公寓,使劲地敲门,喊着:“李天老师,李天开门!”没人回应。她记起李天曾一脸宠溺地说“ 我老婆记性可差了,经常忘带钥匙,我把钥匙放在地毯下面,这样她就不怕不带钥匙了。”掀开地毯,钥匙果然在。陶蔓一边念叨着:“希望李老师没事。”一边打开门。
燃气特有的气味幽幽地环绕着房间,窗子都关得死死的,陶蔓警惕地望向厨房,燃气灶是打开的。
李天平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像是外面落完叶子的枯树,支棱着的双腿双臂如同枯枝在重力的作用下不断下垂。陶蔓大喊一声:“李天!”她摇晃着李天的双肩,李天双肩冰冷。陶蔓悲从中来,颤颤悠悠地掏出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
02狂躁
我从深度睡眠中被拉回现实,祝青正死死地盯着我,我吓得一激灵,声音暗哑:“你干什么?”祝青把刀用力甩在地板上,刀面在暗光下反射着寒气,我看不清祝青的脸,她散着头发抱着头,爆发出愤怒的吼叫声。祝青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让我厌恶的气味,这婚姻是挨不到女儿高中毕业了,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疯子。”
申米米在私立学校读高一,一个月回家一次,今天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不能让她看到母亲这么疯狂的样子。我一骨碌爬起来,用手捂住祝青的嘴巴,温热的口气拱着手心,她用力搬着我的胳膊,慢慢冷静下来。这是我的妻子,但我感觉她是个完全陌生的疯子。
一大早,祝青嘶声力竭地大喊到:“洗个脸至于把水池弄这么乱吗?”女儿申米米看着妈妈祝青狰狞的脸,怔怔地立在原地,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米米对祝青不定时地狂风暴雨早已习以为常,此刻不讲话就是对米米最有利的方式,果然,祝青没有得到回应,不再怒吼。从小如此,时间久了,沉默也成了米米标配。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是简单洗漱下,就逃离了这个家。
当初和祝青是经人介绍认识的,祝青是一名小学教师,老师这个职业在婚恋市场很吃香,时间多,不仅可以照顾家庭,还能辅导孩子读书,我自然很满意,尽管祝青比我大三岁,已经30岁了,但哪那么容易遇到十全十美的人呢,我就痛快地答应了。祝青家里也催得急,我们认识不到半年就举办了婚礼,次年就有了米米。
婚后的祝青,性格阴晴不定,常常因一些小事暴跳如雷,我受不了她的性格,双方父母总是劝我们:“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了共同的孩子,就有了纽带,谁会比亲生父母对自己的孩子好啊!”
女儿申米米小学的时候,我像往常一样接她放学,一进家门,就看到祝青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正要剪我的一件衣服,我吃惊地夺过祝青手里的剪刀,祝青站起来,用蛮力捶打在我的头部、肩膀,我被弄得莫名其妙,死死地控制着她的双手。祝青渐渐安静了,我立即打电话给岳父岳母。
岳母见面就说:“祝青这个样子,真是给姑爷添麻烦了。”岳父母一向通情达理,这一点无可挑剔,我虽然觉得妻子不可理喻,但也说顺着岳母的话说道:“妈,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要见外。”
即使岳父母来了,祝青也不见清醒,我们只好去了医院,好在祝青的情况不用住院,医生只是开了药。一疗程的药吃完了,祝青确实没有再做出其他举动,但我一想到自己娶了一个“精神病”,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祝青第一次精神病发作,我们就分房睡了,我无时无刻不盘算着什么时候离婚。但我也清楚,结婚成本很高,离婚成本也很高,换个人,依然是一地鸡毛。
晚上,我经常和朋友们在外面吃饭玩耍,基本是都是凌晨一两点回家,没有聚会的时候,我就在公司加班,即使公司不加班,我也不愿意早早地回家,要挨到晚上十点以后回去。
刚开始,祝青疯狂地打电话、发信息给我,我的借口是:“男人要有交际圈,你就想我天天围着你转吗?”“不加班,怎么供米米读书?”后来,祝青变乖了,没有再多问过。
看到祝青的转变,我偶尔也有点愧疚。一天,我破天荒地早早回家了,看到祝青正在辅导米米作业,话说到一半,抓起女儿的作业本撕得粉碎,雪花一样的碎纸片在祝青扭曲的脸旁肆意飞舞,女儿只是一个劲地默默哭泣。看着这糟糕的一幕,我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只剩下祝青的嘶吼声。
我打通了岳父母的电话,“祝青精神又出问题了,昨晚上拿着刀站在我床头。”“什么?”是岳父接的电话,听筒那头传来岳母不可置信的声音,“米米妈怎么了?”
一家人围坐在沙发上,我拿出离婚协议,祝青很淡定地签了字,她只要女儿的抚养权,其他的财产并无异议。岳父母垂头丧气地坐在祝青旁边,也没有任何意见。
我搬了出去,离婚的事没有和米米提过,后面我听说米米退学了。离婚后,我和祝青完全没有了正常的交流,我不愿继续忍受她的“河东狮吼”,渐渐疏远了祝青和孩子。
人只活在自己的宇宙里,除去丈夫和妻子的身份,两个人就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03真相
匿名群众报警称网上流传育才学校的李天老师猥亵学生。
蓝天联系上申米米,“你好申米米,我是派出所民警蓝天,是你举报李天老师猥亵你吗?”“是的,蓝警官。”“情况属实吗?”“属实。”电话里传来了哭泣声。“不要难过,李天是怎么猥亵你的?”“他把我单独留在教室里,呜呜呜……”申米米泣不成声,蓝天继续安慰道:“不用怕,我们会查明事实的。”
蓝天和李向阳来到李天所在学校。“知道我们为什么来这里找你吗?”李天心里有个大概,“有人在网上发布了视频,说我猥亵未成年人。”“讲一讲具体情况。”
李天涨红了脸,半辈子与“书”字打交道,一是读书,二是教书,没想到成了嫌疑人。“视频我看过了,我真不知道申米米为什么污蔑我!她有什么证据呢?”
“李老师不要激动,你这个事情还没有定论,今天主要是向你了解下具体情况。”“这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我从来没做过任何猥亵的事情,怎么会承认呢?”李天平复了心情,说道:“蓝警官,我是老师,如果有猥亵前科,哪个学校还会要我?我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好的,那你先回去,等我们调查结果。”
事情没有了眉目。蓝天发现申米米没有描述具体细节,申米米所说“案发”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年,证据也只是当事人的口述。
派出所的院子里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蓝天和李向阳身着冬服,并排着走进询问室。
申米米从被害人,转为嫌疑人。
蓝天坐在询问桌前,说道:“申米米,你讲下育才学校注销你学籍的事情。”
申米米情绪波动很大,理直气壮地说:“学校没经过我允许注销了我的学籍,我要控告他们,凭什么我成了犯罪嫌疑人?”
“申米米,你今年20岁,已经成年了,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现有证据足以证明你敲诈勒索。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学校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注销了我的学籍!他们给我赔偿,怎么是我敲诈勒索?”
“注销学籍的时候你是未满十八周岁,你母亲作为你的监护人,有权帮你处理。2019年8月22日,你是不是收了育才学校五万元?”
“那是学校对我的补偿!”
蓝天继续问道:“你有没有在校门口拉横幅,找学校要20万元?”
申米米的声音因用力过度开始嘶哑:“和我同龄的人,都已经上了大学,我中考500多分,我怎么可能考不上大学,我一辈子都被他们毁了!我被毁的一辈子,难道二十万元能弥补吗?”
蓝天叹口气,说:“你谈谈陶蔓老师。”
“从我到陶蔓班级,她给我分配的卫生任务是捡一大块草坪的垃圾,我们四个女生,冬天叶子被冰雪冻住,我们也要徒手敲碎冰块把落叶取出来,在生理期徒手碎冰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我在教室里有手套,陶蔓要求我们吃完早餐必须立即去做卫生,不能回教室,所以忘带手套也不能回去拿。从卫生区回教室的楼道里,陶蔓对我们破口大骂,说我们走路扭扭捏捏。”
“关于陶蔓老师辱骂和体罚你,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她罚我擦黑板,我是我们班做卫生最多的人!我被体罚,已经造成腰间盘突出了!”
蓝天皱皱眉,继续询问道:“关于李天老师,你有什么要说的。”“李天把我单独留在教室里。”“他对你做了什么呢?”“他摸我头、拍我肩膀!”
“就这些吗?”“是的。”
蓝天和李向阳面面相觑,如实记在笔录中。
经体检,申米米没有腰间盘突出。蓝天和李向阳又走访了学校老师和当年的学生,取了证据,并没有“李天猥亵未成年人”、“陶蔓辱骂体罚学生”的证据。
取保候审期间,申米米继续在网上发布各种不实信息,网友纷纷留言“告他!”“支持举报!”“远离该学校!”“我也是这个学校的受害者,畸形的教育模式!”“这个学校平时都不让人出门,把孩子当犯人一样关着!”申米米不仅在网上发表信息,现实中不断上访,信访级别从区级到市级,再到省级。
“向阳,我感觉申米米所讲完全立不住脚,甚至构成了对李天和陶蔓的诽谤。”蓝天把育才学校提供的5万元的收条、申米米申请退学的材料递给李向阳。
李向阳注视着陶蔓,说道:“这个案子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蓝天白了一眼李向阳,说:“你是在练绕口令吗?”李向阳摇摇头说:“申米米发动了这么多公共资源,到头来像是一场闹剧。”
蓝天一脸严肃,说:“我建议申米米做精神鉴定,如果她患有精神疾病,能减轻她的刑事责任。”李向阳朝蓝天伸出右拇指,说:“我也有此意,不仅收集犯罪证据,也要收集有利于嫌疑人的证据。”
申米米一听蓝天建议精神鉴定,转手在网上发布“蓝天,警号087822,污蔑我有精神病!”蓝天得知后哭笑不得。
在蓝天劝说下,申米米还是做了精神鉴定,结论是狂躁偏执症,需要药物治疗。学校了解了情况,出面说要挽救年轻人,不追究申米米的刑事责任。
但申米米不甘心,她说:“这个事情没完!我最好的几年时间都被育才学校毁了!”照这个劲头,申米米还会死磕到底。
真相在现实问题面前显得苍白无力,没有人能够纠正一个偏离轨道的意识。而一个发疯的意识,足以让正常人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