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过兵的人,大都晓得军营流行两句“军骂”,内涵丰富,饶有趣味。
一句是“新兵蛋子”。意指某个兵刚入伍或兵龄短,抑或当兵数年甚至数十年,遇到比自己兵龄长的,即使不被老前辈笑骂为“新兵蛋子”,自个儿也要积极主动、自觉自愿地自称“新兵蛋子”,否则真就会成为不折不扣不懂事的“新兵蛋子”。
另一句是“鸟(音同“屌”,发三声)兵”。泛称有个性不听话或调皮捣蛋的兵。这是个注定只属于极少数人的“荣誉称号”,不仅第一个字发音极具国骂神韵,并且适用对象极为广泛,没有兵龄长短的要求,没有年龄大小的限制,只要你够潮够萌够操蛋够与众不同,你就会在真名实姓之外再多一个光荣的称呼:鸟兵!
初识汪作成,应该是2000年春夏之交。那时,小汪入伍一年多,既算真正意义上的新兵蛋子,又是别人眼中不折不扣的鸟兵。
当时,我刚从驻漠河边防某团调到大兴安岭军分区政治部宣传科不久,驻塔河边防某团的上等兵汪作成便被选送到我们科里学搞新闻报道。
一
小汪长个头不高,不白不胖,不威不猛,还满脸青春痘,和我一样其貌不扬,如若扔到人海里,一个小泡泡儿都不会冒。
可小汪有个性,也有才气,愿意写东西,也能写点东西。正是这个缘故,入伍第一年,他就被选派到军分区政治部宣传科学习。我认识他的时候,小汪已是“二进宫”,在宣传科的资历比我还老。
这样的机会,不是每个新兵蛋子都有,也并非每个新兵蛋子都有这个资格。换句话讲,尽管当年小汪的性格比较倔强,新闻写作上还是只菜鸟,但他有这个爱好或叫特长,确实很有培养价值。
现在看来,处于2000年时光轴里的菜鸟小汪实在太鸟了。那时,他总是一副傲娇的模样,一副谁也不服的样子,就连我们宣传科肖诚友科长不高兴时说他几句,他也敢桀骜不驯地掰扯理论几句,气得科长大人吹胡子瞪眼睛,拿他一点辙儿都没有。
这样的新兵蛋子,这样的鸟兵,如果遇上小心眼的领导,怕是只能天天穿小鞋,很难有什么发展和进步。
小汪运气好,遇到了贵人。包括肖科长的容人容事,还有我们科里老干事张宝权大哥的精心呵护,都给小汪学知识、长本事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回头细想,如果小汪遇到另外一种风格的科长和干事,他的下场只有一个:兴匆匆的来,灰溜溜的去,哪来哪去,啥也学不着;甚至哪来哪去都难以实现,极有可能连老单位老部队都回不去,而是被发落到一个个难有出头之日的偏僻之处,直至两手空空地解甲归田。
小汪是幸运的,遇到了像肖科长这样宽容大度的领导,遇到了宝权大哥这样呵护帮助新同志的兄长。当然也包括我,以及后来陆续到我们宣传科工作的俞正山、姚志刚,我们和肖科长、宝权大哥一样,尽其所能包容小汪、帮助小汪,尽力为他创造成长成才的良好环境,为他提供一切有助于他学习提高的平台和机会。
于是,在宣传科学习的那段日子,在我们心照不宣的“纵容”“包庇”下,新兵蛋子小汪一如既往地鸟,鸟得无边无际,鸟得个性张扬,鸟得肖科长一而再、再而三地吹胡子瞪眼睛。
二
有一天上午,干部科张科长让小汪帮他跑跑腿儿,去火车站取份急用的文件。
在部队,干部科长是实权派,牛得很,但凡他有什么事要别人办,只需吱一声,别说一个义务兵,就是换成一个营连职干部,多半都会屁颠屁颠立马去办,并且不讲条件不打折扣不计代价。
可我们的小汪就是鸟,而且鸟得牛气冲天:不去!为啥不去?我不归你们干部科管!非让我去?也行,您得让我们肖科长同意。
张科长那个气啊,气得气不打一处来。但他一点招儿也没有,毕竟小汪只是个上等兵,一个不见经传的小战士,堂堂副团职大科长,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去训斥和为难一个小兵吧?
没办法,张科长只好给肖科长打电话。不巧那天肖科长和宝权大哥都到边防出差去了,正在火车上,手机信号不好,一时联系不上。
鸟得可爱的小汪又说话了:肖科长联系不上,您给我们李干事说说也行。
无奈之下,张科长只要过来找我这个小干事商量,问能不能派小汪出个公差帮个小忙。
小汪敢对干部科长装鸟耍酷,我不能,也不敢啊。赶紧把小汪叫过来,让他火速去火车站,千万不能耽误了。
对于我的话,小汪一向是言听计从的,可以说是指哪打哪。听我这么一讲,小汪二话没话,转身就往火车站跑。
张科长乐了:敢情真是县官不如现管啊!
哈哈,小汪如此给力,委实让我在干部科长面前嘚瑟了一把,超爽!
三
小汪虽然鸟,但酷爱学习,干活认真,是我在宣传科那两年非常得力的小伙伴小助手。
我到宣传科的第二年,宝权大哥提了副团,去干部科负责计划生育工作,很长一段时间,科里就我一个干事,什么理论学习、政治教育、文化工作、新闻报道,科里大事小情,我都要操心,经常忙得没白天没黑夜,甚至老婆生孩子也未能全程陪伴,儿子凌晨六点半出生,七点半我就去了办公室。
那段时间,我把小汪当干部使,什么活儿都让他干,甚至有些小材料也让他帮忙写。
真别说,小汪的脑子还真是灵光,上道也真快,一些小通知或简单一点的公文,我给他稍稍那么一交待,他领悟很快,执行力也很强,整出来的文电像模像样,让我省了不少心。
小汪极力辅佐我帮助我,我也从没亏待过他,一直把他当亲兄弟一样对待。写新闻稿件时,哪怕他一个字没写、一个主意没出,我照样把他列为共同作者,让他的名字一次次出现在纸媒上;经常在肖科长面前夸奖他,说他活儿干得不错,那活儿弄得很好,目的只有一个:让科长容忍他、认可他、接纳他。
按照小汪的性格,他是不大可能留在宣传科的。但最终,在宝权大哥、老俞、志刚和我的共同呼吁下,小汪没再回边防一线,而是正式调到军分区政治部宣传科,由此打开了一个更为宽阔的发展空间。
在这件事上,我不敢说我起了多大作用,但确实帮了一些小忙,做了一些助力推动的工作。比如,当师傅教他写新闻报道,手把手地教,一个字一个地帮他改;比如,我写的新闻稿署上他的名并频繁出现在沈阳军区《前进报》上,有的还获了奖;比如,努力改变肖科长对他的不良印象……
四
小汪也真争气,工作越干越上道,越干越有味道。
2002年春,当我调往黑龙江省军区机关之后,战士小汪逐渐取代我原先的位置,成为整个军分区新闻报道工作的第一牛人。
哈哈,我在的时候,小汪再鸟再有能耐,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办法显山露水、崭露头角。
我这个当师傅的调走了,徒弟小汪的新闻事业也慢慢火了起来。他不仅写文字稿,相机也玩得炉火纯青,经常有文字和图片见诸报端,还被沈阳军区《前进报》聘请为特约记者,潇潇洒洒地把我这个师傅甩出了好几条大街。
要知道,一名战士能成为战区党委机关报的特约记者,绝对不是一件易事,必须真刀真枪干,还得真有几把刷子。
从这个角度看,小汪这个鸟兵确实鸟得牛叉、鸟得硬气,鸟得我这个曾经的师傅心服口服。
我调走之后,小汪越干越好,一发不可收拾,立了二等功,还差点提干。
每每听到关于小汪的好消息,我都欣慰和自豪得不行,比我自个儿成长进步还要高兴和骄傲。
后来,因为那位非常器重他的军分区首长遭遇车祸不幸身亡,小汪提干一事搁浅,直至超龄彻底失去机会。
后来,曾经的新兵蛋子和鸟兵小汪一路高歌猛进,最终以四级军士长的身份转业回到老家鞍山。
小汪安置工作时,我这个曾经的师傅没有置身事外,帮着找人张罗协调。
渝夫2011年12月15日晨草于沈阳,2020年1月10日晨完善于石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