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在光阴的褶皱里轻眠,看朝露吻过草尖,听暮蝉唱瘦夏天,从没想过那些被阳光晒暖的午后、被月光浸软的夜晚,原是时光悄悄垒起的秤砣。直到某天转身时,发现身后的路已被浓雾截断,才惊觉掌心空空——原来我们从未掂过光阴的分量,只在离别漫过堤岸时,化作滩上那枚忘了滚动的卵石。
人是会突然被往事浸透的。或许是雨打芭蕉的某个清晨,或许是炉边余烬的某缕青烟,某个被时光磨出柔光的细节,会冷不丁牵住衣角。像被晚风拂动的帘,沉默从檐角一叠叠垂落,垂过眉弯,垂过指尖,垂过那些以为早已风干的从前。原来回忆从不是平整的素笺,而是浸了月光的纱,总在某个恍惚的刹那,轻轻一拢,就让人裹进旧年的温度。
我们都曾是临水刻痕的归人。在褪色的信笺里寻熟悉的笔迹,在空庭的桂树下等旧时的香息,在青苔漫过的石阶上盼一声轻叩。以为只要守住石上的印记,就能捞回沉入逝川的约定,却不知逝川从不停步,舟在移,痕在淡,我们紧握的不过是自己系住的倒影。直到指尖触到的只有微凉的涟漪,才懂有些踪影,早随落花漂向了远方。
后来终于学会把失去酿成月光。不是封存,而是将那些细碎的暖,串成星子缀在记忆的夜幕。让它们伴着流年静静闪烁,偶尔抬眼时,能看见夜空漾着温柔的波。原来失去最温柔的成全,是教会我们怀念——怀念不是潮湿的雾,而是带着清辉的念想,让那些走失的身影、远走的光阴,永远在心头亮着一捧不会熄灭的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