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做成的信纸早已泛黄，字迹未见斑驳，是钢笔黑色的泪痕。

                                                         （一）小屋

中山路上，一间八十年代的两层小楼格外显眼。人们说，它能在城市大改造中坚持到现在实属奇迹。它大门紧闭，平日里也不见人进出，它的主人更是个谜。

说这是八十年代的楼是有道理的——土黄色砖墙上结着一条条或深或浅的的黑色污渍，甚至连绿色窗框上镶嵌的黄棕色玻璃也真实地吓人。

小屋边上，是一幢公寓楼，603室卧房的窗口正好对着它。房间里住着的，是一位刚上初中的少年和他的母亲。对于父亲，他们都不想多谈。

手机响了，是少年的同学给他发来的微信：小王，晚上十点去小屋探险咋样？我还叫了其他几个同学，就等你了。

他当然不会拒绝，更没有理由拒绝：好！

小屋背街面墙上的暗门开了，走出来的男人抓着黑色连帽衫的帽沿。

九点半，闹铃响了。小王从床上坐起，悄悄溜下了楼。小屋的后面有一条河，河对岸是在建的大楼，所以那里隐蔽性很好。小王他们也约在那里见面。

“嘿！”远处走来的是张哥和他的弟弟、李仔和王姐。

张哥留着到肩的长发，发梢微卷。他长着连女生都会嫉妒的睫毛和一副小孩一样的脸，笑容带着些羞涩。他弟弟简直就像他的翻版，一样迷人的睫毛，一样纯真的笑容。

“让你弟弟回去吧，这里太危险。”小王对张哥说。

“我已经是大孩子了，”弟弟拍了拍胸脯，“我行的！”

他们都笑了，也就默认了这个“年轻探险家”的加入。

张哥和他弟弟走在最前面，小王他们紧随其后。

小屋边上围着一圈栏杆，照理来说早该生锈斑驳，但它光亮得令人发怵。推开栏杆走进了看，小屋诡异的安静和它周围的喧闹对比鲜明，就好像是时间遗落的孤儿。小屋一共有两个入口，就像旧时的单元门一样，都无法推动。墙壁上的污渍诉说着它所经历的岁月。

手电筒的光照射到墙壁上，小王他们绕着小屋边说边笑。

阴影中站着的男人看了下表，再看了看他们。滴答，滴答。

闪烁。突然降临的闪烁。不论是手电筒的灯光、街灯还是高楼上办公室里白色的灯光，一切都在规律地闪动着。

尖叫、逃跑、失散、重聚。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让人来不及反应。就像电影里一般，他们脑中充满的只是模糊的回声。

“你弟弟呢？”“我弟弟？他不是朝你们的方向跑来了吗？”“怎么可能！我们刚才根本没有看到你弟弟，我还以为你和他一起走了！”

                                                           （二）二十年前的信

小王家到了一个快递，上面写着他的名字。他拆开快递，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牛皮信纸，信的署名是他的父亲。还有一个地图。

亲爱的王力：

儿子，不知道你现在过得怎样。我很愧疚，也不知道如何开口。给你讲个故事吧。

一个从未来的小孩来到了过去，确切地说是1983年。他那年12岁，因为无家可归，只能住在医院的病房里。他很安静，也不说一句话，直到一位女孩打开了他的心房。他们相爱了，并一直爱下去。

他们一起打拼，有了自己的小房子，自己的工作，自己的车，自己的儿子。

他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因为他必须要在自己出生之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的出生之日便是自己消失之时。

儿子，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选择，毕竟实属无奈。时间的稳定无法打破，世界终究循环。记住，我永远爱你。

                                                           你的父亲 王华/张天

     此时无声，泪独下。

                                                                （三）时间？

地图上标明了小屋的内部结构、一条红色的曲线、一行字：密码2890，自己决定。

夜深了，王力拿着地图和手电筒，绕过小屋的正面，打开背后的暗门。一切都那么顺利，就好像命中注定一般。小屋的里面出奇地正常，就像是一个正常的八十年代家庭一样，客厅卧室，锅碗瓢盆，样样不缺。

暗门开在厨房里，按照地图上标示的路线，穿过客厅、走到卧室里面，在衣柜里面有一个红色的首饰盒。打开首饰盒，能看到一个键盘密码器，小王看了看它，按下了密码。

地板弹起了一块，拉开它能看到一个楼梯、一扇门。王力走下楼梯，把手放在门上。

“祝我好运！ ”

门推开了。随之而来的，是和之前一样的闪烁。

门里面是一条走廊。走廊的尽头还有一扇门。王力推开门，走上台阶。

那是一个温暖的下午，阳光洒满了整个卧室，小屋不再那么孤单地立在街上，墙上的污渍也消失了。

街上，豆浆店正卖着早餐，从店里冒出来的热气缓缓升上天空。人们彼此交谈着，自行车的铃声取代了汽车的鸣笛，一切都那么简单，那么自然。

从前慢。

王力呆呆的站在街头，一切都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豆浆店排队的人中，张天和一个女生并肩说笑着，他们如此般配。王力看着比自己小六岁的父亲和自己的母亲一起，和老板寒暄、付钱、取豆浆，一切又是多么的梦幻。

王力感到自己边上多站了一个人。

“感到惊讶吗？这就是时间。”

“这怎么可能？”

“你想想，在发现地球是圆的之前，人们又是怎么认知这个世界的？”

“我要把张天带回去。”王力决心让一切都恢复正轨。

那个人伸手挡住了王力：“想清楚了，如果张天和你母亲没有相爱，他们就不可能会生下你，换句话说，你就不可能会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你真想把他带回去，只能是一命换一命。”

王力此时感受到的，是来自心底最深处的绝望。“一命换一命”五个字在他的心里无限次地重复，像永远无法跳出的循环。

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