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上半学期放假了,也迎来了1958年的春节。小时候就盼过年,过年就盼着父亲给钱去买炮仗。
父亲开始只给我一块钱的炮钱,直到小学快毕业时才给涨到两块。
父亲给了钱我要精心算计,尽量买性价比高的鞭炮。一般要先买两三包一百头儿的小红鞭炮(两角一包),这是最便宜的鞭炮了。我从来都不拉鞭,而是拆散一个一个地放。胡同里舍得用它拉鞭的孩子极少。单个的小红鞭炮只有火柴棍儿那么大,威力很小,胆大的孩子敢用手捏着屁股放,我不敢。
我多是点燃后扔到空中,听它在空中爆响,有时也扔到地沟口里,听它在下面闷响,还曾扔到我们胡同二号院,以报复二院里的人,他们曾向我父亲告状,说我投砖块儿打枣,让我挨了打。我还把它插在路边的墙缝里,看它从墙缝里崩出土来。下雪后则插到雪堆上,看它崩起雪屑。有时也会放入玻璃瓶,我希望它能崩碎瓶子,可一般不会,只能看到黄烟儿从瓶口钻出。有时会在它点燃后,扣上一个废罐头盒,看罐头盒在爆炸声中跳起。
后来,出现了一种装黄色炮药的小鞭炮,更细更小但更响。有孩子告诉我,这种小炮儿砸也能响,我便把它放在北屋门前的石头台阶上,用王大娘家劈柴斧子的大头砸它,还真响了。不过我觉得这么砸,完全没有放炮的感觉,不过瘾,基本上不这么放。这种小鞭炮大概只出现了一两年,之后就不见了。
再就是买少量的拉炮、摔炮。
拉炮是纸卷裹着蘸了黄色炮药的折弯的细绳,用力一拉就响。拉时会响在胸前,我总怕崩到眼睛,拉前要扭头闭眼,感觉不尽兴。一般只买一小包,凑个品种齐全。
摔炮是包着加了黄色炮药的细砂粒的小纸筒,大的如整支香烟,小的如半支香烟,一摔就响。我一般会买三四包,那个包很小,一般一小包装4至6个,红纸包裹,封口处还贴着花纸,很像样儿。拆开纸包,拿出摔炮,在小伙伴面前高高举举,狠狠摔下,听着那“啪”地一响,很自豪,很过瘾。
再就是买一点儿“滴滴金儿”,买一点儿“小起花”和“老鼠屎”。
“滴滴金儿”我就买一小把。“滴滴金儿”其实就是粗一些的炮捻,不会爆炸,但燃烧时会爆出金色火花,晚上可以用它随心所欲地划出各种图案,就像近在身边的烟花,连女孩子也愿意玩儿。正因为女孩子也玩儿,我觉得它少男子气,就买得少。
“起花“又叫“钻天猴”。它是在一根苇杆的顶部绑上一个炮仗,点捻儿炮仗就向下喷火,它就钻上了天。有的上天后还在天上响一声。我每次放的时候都怕喷的火烧到手,提心吊胆的,所以只敢买小个的。可有一次我点燃炮捻后,一紧张竟然松了手,结果起花落在地上横着飞出去,冲进了学儿家的屋里,虽没有引起火灾,但着实吓了人们一跳。此后我再不买起花。
“老鼠屎”是一种泥捏的半环形的呲溜花,点燃后会自己在地上划着圈地转,晚上会更好看。我们有时会点燃后扔到空中,就更好看了。但我觉得它不可控,容易着火,很少放。
有时还会买一两个“烟炮”、一两个“苶灯”。
“烟炮”是一种比“二踢脚”小但比鞭炮大的炮仗,点燃后会先冒一阵子黄烟,然后再一声爆响。放的过程像火箭发射倒计时,让人紧张。
“苶灯”与烟炮的个头差不多,但它不是冒黄烟,而是冒火苗,火苗燃尽则一声爆响。放的过程也与烟炮差不多。
这两种炮到底几分一个,已忘了,反正是比较贵,我买得很少。
有时,我会压缩以上品种,再买一包50头儿的小“钢炮”。小“钢炮”就是现在的普通鞭炮“大地红”,可那时觉得小“钢炮”可响啦。它比小红鞭明显上了档次,一般单位报喜时才放。我买了之后,会跟胡同的孩子们好好显摆一番。
至于“二踢脚”和大烟花,我从来不买,一是太贵,二是不敢放。
虽然精打细算,可我的鞭炮还是很快就放完了,这时再看到别的孩子放炮,就只能眼馋了。
为此,我曾盼着自己快些长大,因为那些爱放炮的大人们放起来都是大手笔,比如全哥和安哥,他们放“二踢脚”都论捆,一捆就有十个之多。鞭炮从来不拆着放,都是拉鞭。
我特别愿意看他们拉鞭,噼里啪啦过后,我能从碎屑中寻找到少数没有响的残炮。我发现捡炮仗与买炮仗相比,更让人兴奋,因为这是预期之外的。所以一旦有这样的机会我就绝对不会放过。1956年公私合营时,街上总有敲锣打鼓报喜的,我们这些孩子会闻声而至,尾随他们。因此报喜之前他们一定会大放鞭炮,炮声一停,他们念喜报,我们就冲上去捡残炮。
我一般都在年前去大西门炮市买炮。大西门炮市就设在环城西路与西护城河之间的空地,很长的一片,炮摊一家挨一家。
各家为了促销,比着放炮。拉鞭的少,多是放二踢脚,看谁家的打得高,爆得响。到了炮市那是硝烟弥漫,炮声不绝于耳,如同到了战场。
有一年,哪年忘了,大西门炮市炸了市,有未燃尽的炮仗落得到了一家炮摊上,引得这家炮摊的炮仗爆炸,接着便是火烧连营,引爆了整个炮市,虽未出现人员死亡,但卖家都损失惨重。此事我未亲眼见到,但当时许多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