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章选自《论语·学而》中,整章为: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已者,过则勿惮改。是学而篇的第八章。
我们首先来谈谈学而篇。
一直以来都有一种说法,说学而篇是整部论语的总纲。因为在学而篇中,孔子和部分弟子,都对孔子思想中核心的“仁、孝、义、好学”等发表了看法。也因此,在学而篇中,很多章节读起来都显得有些杂糅,主题不一,便是因此故了。
譬如这一章,我们可以看到,它谈到了君子的“庄重”,忠义与诚信,知错就改等因素,读起来似乎就中心不一了。而我们所要论的“无友不如己者”,放在这里,就更突兀了。
然而事实上真的如此吗?显然不是,因为我们知道,曾子和有子等人,既然这样编写,一定有其深意,只是我等驽钝,不能究其因罢了。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联系前文,重读这一章。
“子曰”,自不必说,习者皆知,言孔子说。
“君子不重则不威”。君子,这是本书中第三次直言“君子”,却是第一次以谆谆教诲的语气,对“君子”或想要成为“君子”的人提出要求——重。
重:庄重。言语、举止不随便,不轻浮,能够自我克制和把持。
这是一种很难做到的要求,也因此,曾子等人编纂此书时,将其放在了第八章,也作为对君子的第一要求。
君子不重则不威,君子不庄重就会显得没有威严。如果你对自己的要求不高,那么别人也不会尊重你。
学则不固。很多人解释为学习了就会不坚固、不扎实。这是将词句放在“不重则不威”的语境中解释的。然而这一句是独立于上一句的,看句中的“则”字就能理解。否则,完全可以编为“君子不重则不威,学(而)不固”。
所以这两句的正确理解应为:君子不庄重就会没有威严,学习了就会不固陋(鄙陋)。这是对君子的两个要求,庄重,和学习。
那么我们可以产生一个大胆但合情合理的想法:这一章,都是对君子的要求。
带着这个想法,我们来看第三句:主忠信。很简单嘛,以忠诚和诚信为主。水到渠成。前两句提出了对自身行为的要求:庄重,好学。这一句对品德提出了要求:以忠信为主,而略而不谈的半句则是,以孝悌为次。也就是说,对国家,对民族的大忠大信,应该凌驾于对家人的孝悌之上。
接着是第四句:无友不如己者。
这一句看似又与前三句无关,然而实际上又是对君子的一个要求,一个君子在自身行为与品德都完善的情况下,该考虑的问题:交际。
那时候读书人对外的交际,无非是老师、同学和好友。至于上司等,那就不在考虑之内了。
对老师,是对父兄一样,应该是根据对方的年龄,以孝悌之礼处之的。
对同学,互相探讨学问即可,没有其他的牵扯。
而好友,就严肃多了。那时候能成为好友的,都是志同道合,有相同志趣的。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便是如此了。
那我们最大的疑惑其实是,这句话是否可以译为:不和不如自己的人成为好友。
因为就像很多人所说,如果这样理解,那孔子等人,乃至全世界的人,都应该独学而无友了。
其实此句中是可以添一个字的:无友道不如己者。不要结交所寻之道不如自己的人。这样一看,是否恍然大悟了?
这并不是假设,也不是胡乱塞塞,其实是有讲的。
君子们终其一生追求的是什么?里仁篇有云: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早晨明白了真理,晚上死去也是值得的。这里的真理,也是一个抽象而宏大的概念,不是一时或一事之理,而是人间至理,万物之理。这就是君子们的追求。
也正是为了追求这样的真理,孔子和他的弟子们才对君子提出了极高的要求。也正因此,才更需要互相督促,互相警醒,如果一个追求真理的人,整天和胸无大志之人厮混,那时移世易,此人也必然泯然众人了。
所以在这里孔子才提出了这个要求:不要结交追求的真理不如自己的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一直进步,一直提升。
那么再看最后一个要求:过则勿惮改。这是对君子的另一种勇气的要求。
这个要求放在最后,其实未必是比前四者更重要,但也未必不如前四者。我们已经说过,前两者是对行为的要求,主忠信是对道德的根本要求,第四者是对社交的要求。而这第五点,过则勿惮改,则是对自身的反省,时时刻刻反省自身,有错就去改正,不但不要怕,也不要拖沓,这样才能时时修正道路,寻求到真理。
所以这一章,看起来混乱,揉杂,其实是孔子第一次对君子提出具体且全面的要求。而这五点要求,放之今世,也是通用无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