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看日本学者东晋次的《东汉时代的政治与社会》,货很干,看得有点累,但启发不少。
例如讲到儒家的“亲亲主义”,与东汉外戚崛起的联系,就值得聊聊。
时代的变迁——由严刑峻法到宽政仁治
第一章中讲到汉章帝时,言及其统治手法,与其父明帝和其祖光武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重儒术而轻法术、重宽和而轻苛酷。
这样的作法,固然也契合了当时的政界思潮。如范晔所述“人厌明帝苛刻”,就连法家官僚陈宠,也上书章帝“宜隆先王之道,荡涤烦苛之法。轻薄棰楚,以济群生;全广至德,以奉天心。”
由此,章帝在缓和与前朝谋反势力关系的同时,也大量重用信奉“儒术主义”的察举新人。
也有学者认为:正是在章帝一朝,儒家官僚开始占据了官界的重要地位。
顺带一提,后世有名的袁家“四世三公”,正是从此时的袁安开始。
正统史观的儒家书写者,经常认为外戚,就是导致东汉灭亡的两大痼疾之一。
而他们是否想到,这种“历史癌细胞”的基因,恰恰隐藏在儒家伦理的染色体之中。
“亲亲之道”
我们先看看儒家思想中,对于“亲亲”(爱家人)的观念,是如何阐释的。
《论语》的《学而》篇中,讲“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泰伯》篇中,讲“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
在儒家思想的根基——《论语》中,孔子强调了血缘亲情乃是伦理秩序的基点,更将这样的家庭伦理,推演至社会管理上。
《孟子》的《离娄上》篇,有“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尽心上》篇,还有“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
而“亚圣”孟子,再次将“亲亲”确定为“仁”之根本,并具有“达之天下”的普世性。
同在《尽心上》篇中,讲“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更是将对亲情的重视逐步推演为全民万物的仁爱。
其余儒家经典,如《礼记·中庸》之“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春秋·公羊传》之“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孝经·圣治章》之“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
儒家思想中,对于“亲亲之道”的推崇,莫不如是。
归根结底,儒家认为:皇帝如果对自己的家人都不好,那么何谈仁政治天下。
而当理想主义遭遇现实权力的分配时,在人性与利益的滋养下,总会有制度设计者意想不到的恶之花,从土壤中茁壮成长。
在章帝推崇儒术主义的宽和政策,以安天下的同时,基于这一伴生之“亲亲主义”的影响,外戚势力的跋扈,也随之滋生。
于是,太后马家、皇后窦家两大集团,在东汉的王朝内部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