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民国,是爷爷给他取的名字,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他出生在一个小农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父母了,听村里人说起,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走了,把他扔给了年过六十的爷爷,那个时候奶奶也去世了。
天边的云分层,忽然一下狂风大作,乌云来得又快又密,雨好像就要下了。
他记忆中的爷爷是和蔼的,可是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爷爷态度就开始对他进行转变,他对他越来越严肃,越来越严苛。
竹林的竹鞭、树林里的藤条、家里的戒尺,都成为了他身体的亲密接触,只要觉得他错了,便开始教训他。他哭着求饶,爷爷依旧不松口,好像是要把他打死。
他挺幼稚又生气的,他决定离家出走。
可还没走出村子里,遂即雨声应势而来。他想起还在田地里劳作没带伞的爷爷,他下了决心往回跑。
距离村子里还有一些距离,雨越下越大,可他的速度依旧不减,牟足了劲回家拿伞。
当他拿着伞在熟悉的田地中看到那个弯腰在甘蔗林里除草的背影望出了神,没由来地鼻子一阵酸。
他下地,脚下传来泥土的触感,不似水泥那般硬。
“爷爷,我们回去吧,这都下雨了。”没听到爷爷的回答,心知他老人家那倔强的脾气。他闭上了嘴,在爷爷身旁撑起伞,静静地看着爷爷那双黝黑又充满褶皱的手在土地里翻来覆去,拿走一簇又一簇野草。
他的思绪又开始飘远,脑中的记忆也开始一一浮现。
那段日子爷爷生了点小病,他没太在意,时不时地咳嗽,身子骨也有些虚弱。
他和村里的贤琦起冲突了,那小孩仗着自己爸是村里书记,一些小孩围着他转。有一次他路过村里十字路口,听到他们口中说的是他,说他没人要的时候他忍住了,可当听见他们的口中提到爷爷的时候。他没忍住,和他们干了起来。
双方力量悬殊,贤琦身上挂了彩,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嘴角破裂流着血。
那天他回到家,爷爷看着他嘴角的伤口心疼地问他是怎么一回事,他随口胡诌了一下,本也以为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
没曾想,到第二天他放学回来时,走进木门,爷爷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拿着烟斗,看着桌子上的一打崭新的鸡蛋若有所思。感受到爷爷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他小心翼翼地喊了声爷爷,随后站在一旁。
“跪下。”
“爷爷,怎么了?”
“给我跪下。”爷爷将烟斗猛地朝桌子上一放。
扑通一声,他被忽如其来的怒气吓到身子抖了抖,膝盖上传来的疼痛也没太在意。
“上次问你嘴角伤怎么回事,为什么撒谎?”
“爷爷,我那怕你担心。”
“人家书记都找上门来了,你等会给贤琦道歉去,提着这打鸡蛋。”
“我不去,爷爷。”他跪着的背挺立着。
“你必须去。”爷爷用手指着他的鼻子,气急败坏地说。
“我不去。”他的背依旧直立着。
“你......行啊你,你要气死我。”
爷爷拿起屋里边的那根两个手指粗的藤条,朝着他的背挥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爷爷开始气喘吁吁,他的背传来火辣辣的疼,似有血流出的声音。
“晚上你别吃了。”爷爷扔下这句话,拎着那打鸡蛋就走了。
那天晚上他趴着睡的,熟稔地拿起床头的药给自己上。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有人在给他的背抹药,清清凉凉的,很是舒服,他睡着了。
这次之后爷爷变了,开始不对他笑。一旦他犯了什么错,就开始上家里的“刑具”。他很倔,爷爷说只要认错便不打他了,可他偏不认错,因为他没错。
忽地,一抹光照耀了出来,他从思绪中抽出,移开伞,天的那边已然挂起了一道彩虹。
他收下伞,蹲下一起和爷爷除草。他在甘蔗的这边,爷爷在甘蔗的另一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起头,侧头看了一眼,没看见老人家的身影,他呼喊出声,没人回应。
起身他沿着泥地里的路走了过去,看见那老头小小的身躯倒在了甘蔗地里。
“爷爷,爷爷...”
他丢了伞,将老头抱起,直冲村里的卫生所,背影踉踉跄跄但依旧坚定。
“你爷爷他发烧了,再加上年纪大,淋雨,一下子晕了过去。民国,年纪也不小了,该长大了啊,男子汉,别让你爷再操心你的事。”
卫生所的明生所长在他旁边语重心长地叮嘱着,他听到只是发烧心也稳了下来,郑重地和明生道谢。
明生和他爷爷年纪相仿,也是爷爷在村里唯一说得上话的人。他对明生的印象很不错,他们在一旁聊了起来。
“你是不是还对上次去给贤琦道歉那事跟你爷爷置气呢,这都过去多久了,还犟着呢。”
“不得不说,你们爷俩一个脾气,都是犟种。”
“不是,你知道吗,你爷他多得意你,他之前那么宠你,是觉得他自己还能照顾你。但人始终老了,身子骨各方面跟不上,他多怕他走了之后你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如何在这村里生活啊!”
“你啊,就别跟你爷爷犟了,听你爷爷的,昂!”
......
看着爷爷躺在床上苍白的脸庞,他掩面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