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刘长志
夫人者,天地之心,天地万物本吾一体者也。生民之困苦荼毒,孰非疾痛之切于吾身者乎?不知吾身之疾痛,无是非之心者也。是非之心,不虑而知,不学而能,所谓良知也。良知之在人心,无间于圣愚,天下古今之所同也。世之君子,惟务其良知,则自能公是非,同好恶,视人犹己,视国犹家,而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求天下无治不可得矣。古之人所以能见善不啻若己出,见恶不啻若己入,视民之饥溺犹己之饥溺①,而一夫不获若己推而纳诸沟中者,非故为是而以蕲天下之信己也,务致其良知求自慊而已矣。尧、舜、三王之圣,言而民莫不信者,致其良知而言之也;行而民莫不说者,致其良知而行之也。是以其民熙熙皞皞,杀之不怨,利之不庸②。施及蛮貊,而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为其良知之同也。呜呼!圣人之治天下,何其简且易哉!
① 《孟子·离娄下》:“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
② 《孟子·尽心上》:“王者之民,皞皞如也。杀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
阳明先生说,人是天地之心,天地万物与我是一体的。
这句话点出了阳明心学的核心角度——人和世界关系。心学既不是唯物主义也不是唯心主义,它是一个天人合一的交互体系,人和世界互相作用,彼此影响。阳明先生终其一生都在强调一个主体性的问题,这个主体就是万物意义的核心点,人的主宰是心,心的主宰是灵明,灵明是天地鬼神的主宰,所以人是天地之心,天地万物与我是一体的。
关于“我不看月亮的时候,它在不在?”,我感知不到月亮的时候,月亮在我的世界里是“寂”的状态,不是“显”的状态。这是阳明心学“心即理”的角度。如果我已经离开这世界了,天地鬼神对我还有意义吗?显然没有了,我和它们之间没有交互关系了,它对我的世界已经毫无意义。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有感知功能的灵明还在,世界对我才是有意义的,这才是阳明心学天人合一的体系。《传习录》下篇316章“天地同体”有非常详细的阐述。
阳明先生在这个基础上继续引申,既然天地万物和我是一体的,看到百姓疾苦就像切身之痛一样,如果感觉不到自身的疾痛,那就是根本没有任何是非之心的麻木状态。良知就是个是非之心,不虑而知,不学而能,所有人心里都有良知存在,在这一点上,圣人和普通人是没有区别的,古今天下也都是一样的。
世上的君子,只要在致良知上用力,就自然能明辨是非,推己及人,对待别人就像对待自己,对待国家就像对待自己的家庭,做到天下为公,达到天地万物本吾一体,做到这些,即便想让国家治理不好也难。
圣王之治的时代,国家治理得很好。当政者就是圣人,看到老百姓受苦就像自己受苦一样,看到一个人出问题就像自己出问题一样,看到善行就像自己做了好事,看到恶行就像自己做了坏事,将大众的饥饿困苦看成是自己的饥饿困苦,只要有一个人没有安顿好,自己就吃不好睡不好,这样做并不是想以此来博取天下人的信任,而是致自己的良知,力求此心没有亏欠而已。
尧、舜、商汤、周文王、周武王这些圣人,大众无条件的信任他们,喜欢他们,根源就是因为他们致良知的彰显。因此,他们治下的人民和谐美满,即便因为触犯律法被处罚的人,也不会有怨恨之心。良知彰显,人性中光明和美好的一面被引导出来,即便是偏远落后的蛮夷之地,也变得和谐美好。圣人治理天下,就是如此简单容易!
人的一生,最后盖棺定论的时候,最有资格作出评价的是自己的良知,而不是别人的嘴巴,这是人生最后画句号的根本。
史书说秦二世暴政罄竹难书,几千年过去了,知道真相的人早已经灰飞烟灭,后世人知道的只是断章残简和道听途说,这其中又有多少东西是真相的原貌呢?
所以,对于个人而言,如何评价自己的人生,靠的是自己心里的良知,最后离世的节点,我们可以不面对任何人,但必须要面对自己的内心,这是无可回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