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期河东君之事例,还有六月与程嘉燧见面鸳湖之故事,此处见面人,还有朱子暇,即河东君与牧斋之冰人。而且,后世好事者作文诬言河东君崇祯九年即入牧斋之门,先生慨然斥之。此为第三事情也。
《六月鸳湖饮朱子暇,夜归,与云娃惜别》诗云:寻得伊人在水湄,移舟同载复同移。水随湖草间偏乱,愁似横波远不知。病起尚怜妆黛浅,情来颇觉笑言迟。一樽且就新知乐,莫道明朝有别离。
先生先笺释朱子暇事迹,是为后文柳、钱相识做一铺垫。此处先生似乎不再是作史学考证,俨然为《红楼梦》千里埋线也。先生引文颇多,简言之:朱子暇即朱治憪,浙江嘉兴人,为牧斋天启元年(1621)主试浙江所取门生。崇祯十年尚任广东肇庆同知,十三年同知为他人,或是返乡。先生判断朱子暇为冰人之时间,或在十年前,即九年冬季,牧斋闻讯有狱之前,或是十三年冬季河东君访半野堂之前。以弟子身份,复介绍小师母,二人关系大概在亦师亦友之间。此说为顾苓所言“顾云美谓‘嘉兴朱治憪为虞山宗伯称其才,宗伯心艳之,而未见也’”。
接下来,先生引文笺释程嘉燧何以在六月之鸳鸯湖见河东君之诗实: 检牧斋 《初学集五三封监察御史谢府君墓志铭》略云:鄞县谢府君讳一爵。君以次子太仆寺少卿三宾封陕西道监察御史。以崇祯八年二月廿四日卒,年六十有四。其配孺人周氏,以是年十月廿七日卒,年六十有二。三宾与其兄三阶弟三台三卿以崇祯十三年某月甲子,合葬君夫妇于郡西翠山之阳。三宾余门人也,状君之行来乞铭。有此可知,谢三宾之父母皆亡故于崇祯八年,牧斋写墓志铭在崇祯十三年。此处,先生以苏浙之风俗—在冬季葬亲人判断,“崇祯十三年庚辰十月十七日及十二月十八日均为甲子”,谢象三或是十二月十八葬乃父母。在检孟阳《耦耕堂存稿文 上 吊问》略云:四明谢侯去嘉定之明年,以名御史监军山东,出奇破贼,有勘定功。朝命擢公太仆寺卿。未几,以太公封侍御翁尤去,奔丧戒行,而横罹谗口。继而有母太夫人之丧,前后远迩之会吊者,迩年未已。丙子夏六月亢旱,骄阳流金铄石,禾槁川涸,水无行舠。门下布衣新安程某贫老且废,累然扶杖担簦而前云云。两相对读,则可知孟阳吊唁谢氏之亡,实在九年六月也。谢氏为鄞县人,孟阳有嘉定至鄞县,嘉兴鸳鸯湖为其必经之路,于此地见河东君与朱子暇,或是巧遇也。
时隔近一年之久,何以程嘉燧冒酷暑,远涉江河,去吊迟来之唁?,孟阳在《吊问》一文有解释,先生此处笺释颇为促狭,如录:孟阳此次之冒暑远吊谢氏之丧,必多讥笑之者,其作文解嘲甚至以三宾为“廉贞”,可鄙可笑。其文引经据典,刺刺不休,茲不备录,究其实情,当为希求象三之救济耳。明代山人之品格,如平山冷燕所描写之宋信即是一例。松圆平日生活,除得侯广成钱牧斋等资济之外,尤受象三之援助,自无可疑。崇祯九年春间河东君来游嘉定,孟阳竭尽精力财力相与周旋,“三月无(河东)君”之后困窘至极,故不能不以七十二岁之残年、触六月之酷热远赴浙东,以吊过时之丧,舍求贷于富而多金之谢太仆,恐无其他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