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阿W正传》每日更新中!这是一部系列小说!这是第一部!敬请关注!谢谢!
出了村委,我惊喜交加,喜的是决定自己成败的因素有期待的余地,惊的是这些人反复无常,难以捉摸。显然,李响已不是当年的那个李响了,同样赖耀明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跟他打交道恐怕困难不少,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他顾念早年和我爸的交情得偿所愿了。赖耀明确实来我家吃过多次饭,不过那已是十来年前的事啦。那时我爸在镇上开车,有时会帮镇上的泽泻老板运成袋成袋的泽泻去外省,而赖耀明还是个迷茫青年,他来我家是来谈合作的,他的意思很明了,与其给他人做嫁衣何不自己干。来了几次后,父亲就心动了,让奶奶出面找横路大队陈坊村贩牛的杜根宝以三分的利息借了一万。最后,又邀我大舅的小儿子入伙,三人摩拳擦掌,欲大干一场。前几趟还算顺利,但分摊到个人手上也没多少,你想啊一辆四米多的车能装多少。不过,父亲和小表哥做着细水长流的打算也没什么抱怨,可赖耀明很少来了。不久那客户被人抢了,所为者不是别人乃赖耀明的大舅子是也。为此,赖耀明提礼上门道歉,那一晚父亲喝得烂醉,半夜吐了一地。后来父亲和赖耀明的关系若即若离,但碰上都是赖耀明主动打招呼,恭敬地称父亲为“老哥”,就像我称真隐寺的主事那样,父亲私下说,这是他心里有愧。如今赖耀明时来运转,借着筹办古镇旅游区的东风当上村委领导,以父亲心孤气傲的习性不要躲着他走了。这也不稀奇,这是我们这类人维护自身尊严的最后防线,就如我和李响的交情也就到此为止,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不过,这种清高害己不已,人应该活得圆滑一点,虽不鼓励专营勾结,但已有的还是该维护加固,不然我现在也不会惴惴不安了。
从长岭上下来时,我遇到了团团和几个年轻靓丽的女子,十有八九她们去村委开会或接受任务。我们对视时,她羞怯地偏了偏头。女人心海底针,我突然以为她说有男朋友一事是在忽悠我。如果能加入到他们的队伍,打探这类事不易如反掌,说不定还能东边不亮西边亮呢,扬名立万的同时,锦上添花抱得美人归,人生巅峰莫过于此。下了长坡,我越发坚定这个导游我非当不可。不过,在去拜访赖耀明之前,我得捡这个空档去看看身染重疾的大舅了。
大舅的家是一栋三层的砖瓦房,紧靠马路。由于房子建得早,看上去有些陈旧。我进底层大舅房间时,看到大舅躺在床上,舅妈坐在床前,两个表姐站着,二表哥和三表哥坐在一边。跟众人寒暄后,我来到床前。大舅看到我,情绪立马高涨起来,可头脑却是糊涂的。
“小小,吃饱了没有?吃饱了就坐一下,不要那么早回去。你现在的个人问题要抓紧,不要像你哥一样,挑啊,拣啊,到现在还赤条条一根。我在街上卖菜的时候,东山下有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她总要来我这里买,而且还不还价,说老人找食不容易,如果能……”说着就咳嗽起来。
“大舅,”我忙安抚,“你放心,我才不会像我哥一样,一天到晚瞎忽悠,我老实本分,脚踏实地,今年一定能找到。”
“好好好,这样你妈也不用那么担心了。那今天留下来吃午饭,打电话叫你爸妈也过来,上次在县人民医院住院他们坐班车下来看过我呢。哦,还有隔壁的老李、大河下的细章、老街上的钟红,他们来家里看过我,我都还没招待他们呢!”
“刚刚招待过了,刚刚招待过了……”大舅妈赶忙俯身解释。
“招待过了?招待过了就好,招待过了就好,别人的恩不还心里过不去啊!”
在大舅家坐了个把小时,我又去隔壁的二舅家走了走。二舅跟大舅的性格迥异,大舅老实本分,二舅灵活精明。因为受不了种田的苦,二舅十多岁就跟着邻居学做竹篾。慢慢的,他从卖竹篓竹篮和竹凳等简单的竹制物中摸索到经商的门道,他去瑞金贩瓦罐钵子等器皿回镇上卖生意红火了好多年,那时在大河下二舅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后来家住横街,因为门店位置好改做餐饮,生意又红火了几年。现在他们二老也不折腾了,二舅每天玩玩小牌,舅母去田里拾掇青菜,生活清闲舒适。眼下应该是他们最为忙碌的时候,因为在外谋生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全回来了,十多人的吃喝拉撒睡全由两老张罗,可以想象每天的工作量是巨大艰辛的。可能很多人会认为这是幸福的累,但我却不这么认为,因为那三个儿子跟二舅比差远了,虽说是在外面当老板,可每年年底多少债主登门,为此二舅不知生过多少回闷气和少吃了多少餐饭。这些人带来的不是惊喜,是惊悚,一次两次你能认真对待,久了不厌烦才怪。
说实话,我对他们三兄弟不无看法,尤其是在有前人铺路的情况下,在深圳做物流十多年会混成这副模样,真是恨铁不成钢啊。那铺路人不是别人,就是我那都不知怎么形容的父亲。00年前后,大表哥在大河下石拱桥边开的杂货店生意惨淡,两夫妻就在店里打牌和吵口度日,你怨我输了五百块、我怪你没让位置扳本,日子几无宁日。二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那时听说深圳商机大跑车赚钱,况且有不少镇人已在那边站稳脚跟生意有保障,二舅就有让大表哥南下闯的想法,但木讷胆小的大表哥怎么敢去?二舅灵机一动想到父亲,但父亲只是开报废车的命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深圳横冲直撞啊。二舅雷厉风行,拿房子作抵押,去银行贷了五万。父亲也不再犹豫,找到经常跟他拉化肥的农技站站长,以两分五的利息从他手上借了两万。拿着钱,父亲和大表哥去了一趟安徽,开回来一辆轻型箱式货车。车子停在二舅家门口时,二舅燃响了一串鞭炮,浓密的烟雾遮挡不住大家的笑颜。在一个滴水成冰的冬日早晨,大表哥和父亲带着众人的殷切期待,开启了去深圳的征途。理想很美好,现实太骨感。大表哥只是个麻将好手,在机械方面是没半点天赋的,半年不到他出了三次事故,给人家赔了不知多少钱。那时母亲每次从二舅家回来脸色都不好,而我们三兄妹也遭殃,显见的就是没饭饱。说了你都不信,那真是数米而炊啊;菜不够,就多放盐,大家省着夹。我骨瘦如柴,像纸片一样单薄。但就是这样的体格,我还能在各种比赛中收获荣耀,实乃天赋异禀也!
但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随着大表哥驾驶技术的精进,他和父亲的合作也走到了尽头。父亲和大表哥散伙的导火索是父亲和赖比中打了一架。赖必中和大表哥是同房兄弟,早年也住奉先思孝。那时他在深圳丹竹头的闵鹏程物流园开了一家物流公司,生意不错,父亲和大表哥来深圳后就在他的公司落脚,车也挂靠在他的公司。起初必中对父亲也还不错开口闭口称父亲为“姑丈”,直到那一天,父亲在老板娘的质问下,没隐瞒住必中在“发廊店”快活的事实,他们之间建立的深情厚谊立马坍塌,化作了无穷无尽的咒骂与怨恨。
爆发于父亲跟必中之间的那场打斗对我家造成了深远的影响。十多年后,当我开着一辆蓝色的二手小货车开始小心在深圳摸索的时候,丹竹头闵鹏程物流园10栋3楼501室的打斗声还在刺痛我的耳膜。逼仄的房间囚禁着父亲孤冷的身影,必中站在门口,有恃无恐地发泄着心中的愤怒:“你这个苦流氓!在镇上乞讨了半辈子……”忍无可忍的父亲和必中对骂起来。不久,两人就搂抱在一起,要致对方于死地。慢慢的,战场在众人的簇拥下,延绵到屋外的走廊上。突然,必中抄起立于墙边的扫把乱挥乱打,扫把一头的木棍像雨点一样砸在众人身上。“哎呦!”一人腰间猛受一击,皮肉撕裂,殷红的血液四溅,疼得在那哇哇大叫。经此变故,众人忙去搀扶受伤者。父亲挣脱缠绕,一个健步上前,右手迅捷地抓住砸来的木棍,靠着一股凌厉的蛮劲,硬拖着必中朝楼梯口走去。被抓住命门的必中已是强弩之末,只是碍于情面在那虚张声势地大喊大叫。在楼梯上,必中脚下不稳,一个踉跄,栽倒下去。老板娘前来搀扶,也被余力所累,哭嚷着跌落下来。霎时,拖鞋横飞,惨叫连连,就像那惨绝人寰的战场,没有胜者,没有败者,只有无尽的痛苦绝望和悔意。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