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去登山

说是登山,其实只是顺着山间的简易公路走了一段路。

公路绕着小山,蜿蜒往上,不知会不会一直抵达山顶,也不知初秋会在山顶呈现出怎样的景致。

沿着主路走上一段,就会出现一些岔路,就像顺着树的主干,延展出的分枝。每个岔路口都有相似的竹林,不知道竹林的背后,是否隐藏着别致的小楼,和,悠僻的院落。那样的庭院楼阁,又会锁着怎样的秋色?

……

不知。因为,我们只是沿着简易的公路走了一段路。

走在初秋的山林,头顶薄云的天空,太阳光刺穿微凉的空气。我们若有若无的身影,混和了那些树影、竹影,苞谷高大而笨拙的影,地丁野菊花低矮轻盈的影,将灰白的水泥路面变成一幅印花的布。

褪了暑气的阳光,似乎也褪去了色彩,不再是前向的毒日头了,也不再如前向那般明晃晃的耀眼了。倒像一个愣头青走着走着,渐渐往更成熟的年龄过渡了。依然保留着足够的热情,但那热力已不再让人退避三舍了。虽然,走不多久后背的衣服也微微的濡湿,但却并不急于想撑伞,或者,走到树荫里去。相反,也敢坦荡荡走进日幕里了,让它灼烤着裸露的皮肤。也不担心嗮黑了,不担心嗮伤了。也敢眯缝着眼,仰望天空了,没有墨镜遮挡的瞳孔,也能够短暂承受阳光的刺灼了。

公路的一侧种植着成片的苞谷。苞谷遭了虫灾,叶片被虫啃噬得残缺不全。有的保存得稍完好的,却不知被什么虫子钻出了无数的小孔,像小筛子一样,筛下明亮的阳光,也筛下过月光、星光,筛下过雨水和清风吧——我想。

这片苞谷,不是我们平时喜欢吃的糯玉米,或者水果玉米。大概是附近的山民种来喂鸡喂猪,做饲料的。所以也不打药,似乎也没怎么打理。已经成熟的玉米穗,撑开了紧裹的那层薄薄的叶片,里面深藏不露的玉米粒显现出来,像新长了牙的小婴孩,被人逗得合不拢嘴的乐。用手掐一掐,都已收浆,变得老练了。

在近身处的一苞玉米,那显露在外面的,金灿灿的玉米粒上,悠悠然地匍匐两只黑得发亮的小家伙。一只拣着容易下口的地方啃噬,另一只公然在玉米穗上开挖起地道来,小半个身体已经钻进自己修筑的公事里,只有长着小钳子的尾部还露在外面——呵,这不是“夹夹虫”吗?那眼熟的小钳子,让我想起这童年时的活玩具来。小时候如果让我们碰到,是不会轻易放它们走的。我们会找来一些小竹枝或者草棍子,放到它的小钳子里,引诱它来夹。当然,如果谁不小心让它夹到手,还是挺疼的,弄不好还会出血。

后来又抓到“竹节虫”——一种好奇特的昆虫。它的肢体分明就像几截小竹棍组装而成。或者是魔法师对自己孩子的玩具施展了魔法,赋予它生命(呵呵,就像木偶匹诺曹)。抓的时候也还是有些怕的,说不清是怕被它攻击还是害怕折断这看似脆弱的“竹棍”。找了两根细长的竹枝,小心翼翼的把它夹下来——其实它一动不动悬挂在一片枯褐色的苞谷叶上,将自己伪装成枯枝,还真不易发现。

走不多远,又抓到另一只竹节虫。豆儿说这一只是年轻的,上一只是年老的。她大概是通过颜色来分类的吧——第一只是枯枝的淡褐色,这一只则是青绿色的,像刚攀摘下的一段青竹的枝。

远远望去,苞谷地里,或者说苞谷林间,时不时有什么小东西在蹦跶。原来是蚱蜢。它们仿佛一架架绿色的微型直升飞机,可以瞬间起飞,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再稳稳地降落在它想去的任何地方。或者,那小小身体里安装了弹簧,不然怎会倏忽起跳,眨眼间就隐没在几米开外的草丛中。

还有蝗虫。开始我以为蝗虫就是蚱蜢,豆爸告诉我不是。仔细看,还真不是。蚱蜢披着一身青绿色的袍子,蝗虫的胸腹部则是黄色的。有的蝗虫大概是在交尾吧,两只重叠在一起,想要捉它们,还未走拢,它的球形复眼就瞄见了,等不到你合起手掌罩下去,下面那只早背起“媳妇”飞得无影无踪。

豆儿说怎么不见螳螂呢?对啊,我们去年来的时候,玉米地里也有好多的螳螂。它们都到哪里去了?还有那些遍地俯首可拾的美丽的蝉蜕,去年豆儿拣了好多,将它们像勋章一般挂在胸前,今年它们都到哪里去了?还有蜗牛,去年这个时候,玉米叶子上,水泥路面上,随出可见它们亮晶晶的长线一般的足迹,今年怎么看不到了?还有去年这个时候,遍布在草叶子上那些美丽的毛虫,都化成蝴蝶飞走了吧?

没看到那些熟悉的朋友,豆儿有几分郁郁。表姐为了逗她,指着一只在草丛间张着网的花脚蜘蛛说,你看我敢摸它。她真的伸出手指,猝不及防地去挑逗它。它懵懂着,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遭遇只是一个玩笑而已,慌不择路地夺路而逃。

终于发现一只褐底黑点的毛虫。还有一只鲜红色的“打屁虫”。

大姨,你敢摸它吗?

额……这个……

大姨,你让这只“打屁虫”放个屁吧。

额……

临着公路有一些农家的小院落。屋前的小嗮坝铺着篾席,晾嗮着玉米粒和谷粒。小院子前种着蜀葵、一串红、指甲花、胭脂花。豆儿忙着采指甲花,用花瓣染红指甲。见我们摘一串红,吸吮花心里的蜜,她也迫不及待地学我们的样。胭脂花结了小地雷般的种籽,摘一粒下来,掐开,取里面白色的淀粉一样的粉末,涂在皮肤上,滑滑腻腻——这是女孩子们过家家的水粉。豆儿见状又急急地采摘,大概她也亲睐这种无公害、纯天然的化妆品吧。

这些有趣的花花草草里还有蒲公英和“蔸蔸草”。蒲公英自不必说,那些到处旅行的毛绒绒的小伞兵谁都玩儿过。“蔸蔸草”则更有趣。它有像竹子一样中空的茎,也像竹子一样生有小节。把它掐一小截下来,在小节处掐开,成两截,把它们凑到眉毛处,放一点点眉毛在里面,把两截合拢,它便稳当地挂在眉毛上了。豆儿挂了两段梢头上有很多分枝的,看起来像绿眉怪似的。

又走,看到一堵长了很多青苔的院墙,去年也走到过这里,和豆儿还在墙边留了影。今年没有照相,因为在墙边遇到一只酷酷的山羊。豆儿拿手里的“蔸蔸草”逗它,它“咩咩”的叫,拿玉米穗子逗它,它还“咩咩”叫。不光叫,还拉出一大滩豆豉一样的粑粑来。豆儿扯过套它的绳,想溜它,它犟着不走。它只认主人,那个和它一样,长着山羊胡子的老爷爷。

再往上走,有一连排的一模一样的小别墅,单家独院的式样。去年遇到的一位老奶奶告诉过我们,这些房子是512大地震后援建的,那些失去家园的村民从高处迁下来居住。

从一家人的窗前经过,透过一层的玻璃窗,瞥见窗户里,室内,有一只鸟。褐色的羽毛,比鸽子小一点。不知道是山雀还是别的什么还未驯化的野鸟。它一味地向着玻璃外的天扑来,扑腾着翅膀,“啪啪”地撞击着那堵看似不存在的墙,一次次地被空气一样透明的,却又如冰一般坚硬的玻璃阻隔。推拉玻璃窗留有寸许的缝隙,但那缝隙是不足以让它自由的,只是像某种饵般,勾着它,让它一次次撞击,又一次次沦陷。隔壁的房间挂着碎花的窗帘,这间却没有,以为是空着,没人居住的。这样揣测着踮起脚尖,可又分明看到室内的高柜。于是,我们终是不敢推开窗户释放它。

……

就这样,我们走在初秋的山林间,沿着一条上行的简易路。路边的刺玫果变得橙黄,山葡萄结出五色的果,而路边野长的格桑花依然妖娆的绽放着。

秋季,去登山吧。为孩子找一点她从未体验过的野趣,让我们把那童年又重温了一次。

图片发自简书App

写于:2016年,初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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