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小外孙的推车上时，我正轻轻晃着扶手。三个月的小家伙闭着眼，小手伸的特别自然，呼吸匀得像春日里的风。阳光在他柔软的胎发上跳，没一会儿又滑到推车的布纹上，像极了《金刚经》里说的“应无所住”，光不执着于某一处停留，才把这方寸角落都焐得暖。
从前总觉得“无住生心”该是端坐案前、静思冥想的事，得把脑子里的杂事都捋顺了、清空了才算。可自从守着这三个月的小外孙，才发现最浅近的“无住”，原就在推车边的日常里。小家伙醒着的时候，我有时把他抱在怀里，他有时盯着我的老花镜看，眼睛睁得圆溜溜，过会儿又转头去瞧窗外的绿萝，小脑袋跟着叶片的晃动轻轻转。他从不会执着于“眼镜为什么总架在爷爷鼻子上”，也不会纠结“绿萝怎么不晃得再近些”，他的目光像刚落地的雨，落在哪就停哪，移开了便移开了，没有半分留恋，倒比我这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更懂“不执着”的真意。
有回给小家伙换尿布，手忙脚乱间把隔尿垫铺反了，又慌慌张张地扯下来重铺。小家伙被我这动静扰了，小嘴一撇要哭，我赶紧停下动作，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指尖触到他温热的小身子，忽然就静了——刚才满脑子都是“换得慢了会不会着凉”“怎么连个隔尿垫都铺不好”，越急越乱，倒忘了当下该做的，只是好好抱着他、安抚他。原来“无住”从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做事时别被“怕出错”“要做好”的念头捆着，像小家伙那样，哭了就哭，哄了就安，不纠结刚才的慌乱，只守着此刻的安稳。
前些天妻子炖了汤，我端着碗坐在推车边喝，不小心洒了几滴在衣襟上。换作从前，免不了要念叨自己几句“老糊涂了”，可那天看着车里小家伙咂着小嘴的模样，竟没生出半分烦躁。我抽了张纸巾轻轻擦了擦，继续慢悠悠地喝汤，汤的暖顺着喉咙往下走，倒比往常多了几分滋味。原来那些所谓的“不顺心”，就像衣襟上的汤渍，你越盯着懊恼，越觉得碍眼，不如像擦去污渍那样，轻轻处理了便放下，心不执着于“刚才的不小心”，当下的汤味就还是香的。
夕阳快沉下去时，我抱着小家伙在阳台待着，晚风拂过绿萝的叶子，沙沙地响。他靠在我的臂弯里，小脑袋轻轻蹭着我的袖子，没一会儿就眯起了眼。我望着天边慢慢淡去的霞光，忽然懂了，“无住生心”从不是高深的道理，就在给小家伙拍嗝时，不执着于“怎么还没拍出来”，只感受掌心下他轻轻的起伏；在给他唱老调子时，不执着于“他听不听得懂”，只顺着调子慢慢哼；在守着他安睡时，不执着于“这觉能睡多久”，只静静陪着这一段安稳时光。
就像此刻，晚霞慢慢隐了，小家伙的呼吸又变得匀匀的。我抱着他往卧室走，脚步放得很轻，心里没有半点杂想，只装着这满怀的柔软。原来“无住生心”，就是在这样的日常里，放下那些多余的执念，让心跟着当下的时光走，温柔又自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