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要等我
穆宁珺上前几步走到他身前笑道：“若我猜得不错，恐怕是燕洵打算明日处死大魏余孽吧！”
宇文玥虽不贪恋名利，但他这么多年甘心忠于大魏，纵横朝堂，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身上的家族责任。
宇文玥看她一眼，说道：“不愧是前朝大才子教出来的人，聪敏机警，也难怪顺林帝拼死也要保护你的行踪。”
穆宁珺冷哼一声，正欲说什么，房间里又匆匆进来一人，穆宁珺尚未看清楚他的面容，那人便已经迅速地移至身前将她整个人钳制住。
“宇文玥，你放开她！”一旁的关山月大叫，想要上前来救人，可他被下了药，又受过重伤，多年的武功一点也没有用处，那黑衣人一脚便将他踢到墙角里。
宇文玥并不理会关山月，冷声道：“穆宁珺，我不喜欢强迫别人，所以，你自己乖乖地把身上能让燕洵确定是你的信物交出来吧。不然，若是被燕洵知道我让人搜了你的身，不知道他会做何感想。”
穆宁珺冷冷瞟他一眼，没有做无谓的挣扎，淡然问道：“手脚被束，我如何能动？”
宇文玥见此，命人放开了她。穆宁珺嫌恶地看了那人一眼，见他黑色面罩上露出的一双黑眸幽幽地盯着自己，心下叹了口气，随后缓缓地在从袖管里拿出一方丝帕，上面还残留着殷殷血迹。她的玉佩已经给了程鸢，现在能给出的信物也就这个了。
黑衣人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东西，递给宇文玥，宇文玥看了一眼那丝帕，只觉得平淡无奇，想了想，他立刻又命一名月卫去取东西。穆宁珺不解他要做什么，然而很快那名月卫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一枚方砚到了她身前。她定睛一看，砚中装着的是一滩朱墨。
宇文玥将手中乳白方帕展在石桌上，道：“怕你耍花招，所以，还请公主留个手掌印在这丝帕上。”
穆宁珺想笑，她都成阶下囚了，还能再耍什么花招。但知道自己现在反抗是没用的，索性乖乖地照他说的做了。
宇文玥得了那方丝帕，紧接着命人看管好两人，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地宫里本就黑暗，而门再一次锁上，更是如幽黑深夜般可怖，虽然点着油灯，可是并没有什么作用。
宇文玥虽然一点也没有提外面的情况，但穆宁珺还是得到了几条有用的消息，比如，燕洵已经攻下了长安，已经抓了宇文家的人，否则宇文玥不会把她抓到这里来跟她浪费时间。
她应该高兴的，燕洵大仇得报，也是她大仇得报。她虽然无法亲眼看他登基称帝，却还是开心，至少，燕洵以后都不会活在仇恨的世界里了，不是吗？
穆宁珺缓缓地从衣袖里摸出一个兰花瓷瓶，她看着自己的小腹，叹了口气，还是犹豫了一下。
“公主，不可以！”关山月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药瓶，往墙上狠狠地砸去。白色的瓷片碎了一地，药粉撒了一地，在黑暗的屋子里反射着白光，格外醒目。
“公主，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慕容氏想一想。慕容家只剩你一个人了，你的孩子，也是慕容家的血脉。我可不想看着慕容家在你这一代断子绝孙。”
穆宁珺的手掌缓缓抚上自己的小腹，苦笑道：“可这个孩子，能活下来吗？”
关山月语气软了下来，安慰她道：“公主，殿下一定会救我们的。我有预感，他一定会来的。”
穆宁珺叹气道：“阿月，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呢？连我自己都不信。就算他想，他又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来。”
关山月微微一笑：“就算殿下不来，公子也一定会来的。那天公主让我离开，其实风大哥一直让我藏在暗处，我给公子留了很多天机楼的暗语。如果他们细心一点就会发现，我留的暗记到蒲城就没有了。那么我们一定是在蒲城就不见了。所以，我相信他们会找到我们的。”
穆宁珺叹了口气，有暗记又怎么样呢？那天在蒲城外面被抓，她和关山月都被打晕了带走。谁能想到宇文玥会带着他们返回长安呢？就算能想到，可是谁又敢来这越朝的陵寝寻人？
三月二十一日，所有从燕北而来的将领士卒都齐齐聚在九幽台下，等待着午时的到来。
“父王，父王......我好渴，我想喝水......”元彻的小儿子元昭动了动已经裂开的嘴唇，终于忍不住对着一旁的父亲哭喊了起来。
元彻一脸的惨白神色，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声音却微弱得像是蚊子在哼叫：“阿昭，别怕，别怕......”
他仰起头看向远处高高伫立的燕洵，咽了咽嗓子，眼神里带着恳求，用尽所有的力气喊道：“燕洵，我可以告诉你宇文玥和楚乔去了哪里，但是......”他深吸一口气，“你放了我儿子，他是无辜的，放了他吧！”
曾经高高在上的一国亲王，终于沦为了阶下囚，低声下气地摇尾乞怜。
静默许久的燕洵终于微微偏了偏头，看向纹龙石柱旁边看守的士卒，轻轻抬手。
小卒得到授意，大刀一挥，绳索断裂，元昭瘦弱的身子就滚到了地上。
“父王......”元昭哭了出来。
元彻没有看他，仍旧看向燕洵，他身着黑色蟠龙纹的龙袍，雍容高贵，缓缓地走到了自己面前。
“怀州，秀丽军......”元彻有气无力地吐出几个字来。
“拿水来！”燕洵冷声命令道。
旁边的侍卫们连忙去取水，给元彻喝下以后，他总算有了一点精神。
“元彻，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若是敢骗我，你元家，就等着断子绝孙吧！”
元彻舔了舔嘴唇，有气无力地道：“我不确定他们会去哪。但是那天宇文玥离开的时候，楚乔也走了。她好像说什么要去救秀丽军。我记得秀丽军是在怀州，所以，他们很有可能把人抓去了那里。”
“殿下！”风玫飞奔了过来，送上一枚羽箭，箭尖钉着一方丝帕，几个浓墨黑字十分醒目。
“燕洵，要想她活命，就放了所有人。怀州城见！宇文玥！”
白色的巾帕上，黑色字迹的旁边，印着一个血红的手掌印，燕洵双手颤抖了起来，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掌覆上去，想要握住那只手，那只手曾经轻轻抚过他瘦削的脸颊，那只手曾经调药治愈他身上的千疮百孔，那只手曾拨弦弄琴抚慰他空寂孤寒的心……可是一手抓过去，他紧紧的抓住，用力的抓住，却什么都没有，那只是一块冰凉的丝帕，只是一个触目惊心的血红手印。
惊涛无声无息袭来，在脑海中拍打呼啸，心脏的剧痛让他顿时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心上一直压着的巨石骤然重了千倍，压出更深的血痕。
心脏痛得麻木，身躯僵化如石。
“珺儿！”燕洵低声喃语，忽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至少，她还活着，他还有机会救她的，不是吗？
“殿下，依属下看来，不能去！中条山上一片狼藉，死伤无数，楚将军也牺牲了！王妃很有可能已经被害！万一是假的，殿下若去了，就中了宇文玥的计谋了。”
刘淇在一旁劝说道。并不是他不在乎穆宁珺，而是，他不希望燕洵为了一个女人，再次以身犯险。况且，他十分清楚地记得程鸢说过，穆宁珺说了，若是她被活捉，不要去救她，因为她绝对不会连累燕洵。
绝对不会连累，也就意味着，就算不被杀，也会自杀。
“殿下，末将愿意带领一万精兵前去怀州查探情况，若是王妃活着，我们一定拼死把她救回来！”
程鸢在一旁请求道，这一次，他没有劝说燕洵放弃什么女人。从前他劝燕洵放弃楚乔，是因为他觉得楚乔不值得。但是穆宁珺……若是就这样放弃，恐怕会后悔终生。
而经历了这么多，程鸢也终于明白，一切的努力，不过是为了保护心爱的人，若是保护不了，权力，地位，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得到了又有什么意义？就算穆宁珺真的会为了燕洵选择自尽，至少，也应该找回来好好安葬不是吗？
燕洵在高台上立了半晌，眼神看向对面的宫殿，想起穆宁珺跟他说过，当年九幽台巨变，她亦扮成宫人，躲在暗处亲眼目睹了一切。
燕洵忽然就在想，那个时候，她会站在哪里看着自己呢？只是那样远远的一眼，就让她下定决心要帮他了吗？
沉默了许久，燕洵缓缓开口问道：“程鸢，如果是你的妻子被抓了，你会让别人帮你去救她吗？”
程鸢顿时一怔，哑口无言。
不会吧！如果是楚云被抓了，他一定会亲自去的吧！而他的云儿，若不是他用了药让她安睡，恐怕早已经四处奔波去找人了。
“传令，羽林军、黑鹰军全部出动，程鸢，长安的防守，就交给你和两位丞相了。”
几乎是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燕洵已经做了决定。
不管是陷阱还是真的，他都必须去！
一路马不停蹄地奔驰，燕洵比任何一次急行军都要快。两年前，他这样疾驰远离长安返回燕北的时候，是为了一个女人。
那时部下将领都劝他，不必为一个女人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
如今他再一次踏上这折返的路，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只是不同的是，那时他是被楚乔亲口拿命威胁于他，逼他回去。而这一次，他心甘情愿，没有任何犹豫！
他太清楚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个性刚烈，为顾全大局，为了不拖累他，她会选择去死！
可他怎么能让她死？若没有了她，他拼命打下这万里河山，还有什么意义？
回忆像雪花般飘飘扬扬地飞来，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她那天，她淡然而温和的微笑，想起了她排兵布阵的沉稳和果决，想起了王府那次大火，她为他挡下的一箭，想起了日夜困扰于军务政事时，总能听到她悠长和雅的琴声，想起了祠堂里心如死灰，绝望至极时，她温柔和婉的微笑和安抚人心的话语，她说，就算所有人都离开，我也会陪着你，直到你君临天下……
时光那样漫长，让他觉得像是过了一生。原来他对她的心动，已经悄然无声从很早就开始，原来他对她的在乎，已经如此之深，刻入骨髓……
珺儿，你要等着我！你说过会看着我君临天下，便不能反悔。
没有你的天下，我要来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