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大公鸡孬土豆块子
四十年前,绥化——连岗的公共汽车,每天就一趟,因此,我每次回家的归程都得走两天。那时我又不习惯花钱住旅社,往往采取在哈尔滨蹲票房子,在火车站花钱看场电影,改乘下半夜的车,到绥化再玩那么个半天,说是玩,其实是在车站坐着等时间,买来傻子牌五香瓜仔慢慢让钟点嘀嗒。冬天,尤其是家乡的白天也就八、九个小时,十五、六个小时的大长夜,我一直在等车、挤车中,没有躺一下的机会,那时虽说是身强体壮,往往也招架不住。
最可气的是回到绥化客运站,竟然是没有发连岗的车,我去详细咨询,她态度又极差,不愿理睬,我打听到绥望线有车,于是我买了白家屯的票,白家屯离我家十八里路,我下车已经是挺晚了,天很冷,我带的东西又多,其实也没啥值钱玩意儿,主要重量是一套雨衣,那双雨靴子很重,没想到回家这样不顺。白家屯下车,提着兜急往回赶,越急赶路越觉路远,十分盼望有人接应,可那不是连岗,根本不可能遇到熟人,我三步一回头,总算是盼来个骑自行车的大小伙子,把他拦下,我把走不动的困境说给他听,他爽快地答应驮着我,并多送我两个自然屯,直送我到麻家窝棚,我从心里感激他的雷锋行为!
这样离家只剩三、四里的路程,可我已经是连续三十几个小时赶车,没躺过,也没有正式吃过热饭,再加上冷,体力消耗过大,再没气力,天已经黑下来,提兜三、四十斤重,我已没有能力提着快走,扔,有些舍不得,眼见就要到家,不扔,又拿不动,大提兜子太沉重,在无计可施之时,见到高中同学徐永龙骑自行车过来,得知我的处境,二话没说,把大提兜绑在冰棍箱子上,让我坐在前大梁上,把我送到家,他是借农闲时卖冰棍,我请他到家,准备把箱子里的冰棍全留下,到我家他只抽了一根烟,天已大黑了,他急着回家。再说,当时屋子里有一伙人正在灯下打牌,送走了徐永龙,奶奶问我吃饭没,我拿出来长白羔分给大家,也拿给奶奶,奶奶最爱吃这个,我借机也吃了点,回奶奶话:"吃过了。"其实那时候我来回走,一路都是不吃饭,也不习惯到饭店吃,那时都是国营饭店。我若吃饭店是有条件的,我已经毕业分配工作了,兜里起码是揣有钱和粮票。
奶奶坐在炕头,火盆在炕头,我双手伸搭在火盆沿上,烤上火盆,满满都是幸福!
稍等片刻,王贵林抱着只特别鲜艳的红公鸡来,说:"正赶上亚义回来,奶奶做菜又绝顶好吃,咱就在你家做吧。"我知道三哥他们打牌打出了结果,王贵林是输家。
王贵林抱的鸡实在是太鲜艳,鸡毛闪着金属的光泽,鲜艳喜人,我有些舍不得,说道:"这高贵的鸡王不知道获得多少母鸡的欣赏?杀吃真是有些白瞎了,杀了它会让多少母鸡伤心和失望。"大家伙听我说这话,一顿哄堂。
烧水、杀鸡等都不用奶奶,奶奶只负责孬小鸡。到往锅里添汤时,奶奶问王贵林:"鸡是几年的?"王贵林肯定答说:"二年鸡。"奶奶加完米汤后上炕抽烟,我们大家相互虚寒问暖,实际上是在等着锅里的。
说实话,厨房爆锅时我就有了饥饿感,当端上来小米饭时,我先抢到了好位置,土豆孬小鸡带着热气上桌,我顾不上谦让,直接来上一块,噢!好烫我的上牙堂子,这十来个人没有一个人肯假谦让,都只顾自己吃,我也抓紧抢我看中的菜,来块黄黄的土豆块,太香了,竟没进行控制,让土豆子把食道烫得很疼,受了两下子抗议性的惩罚,我才注意慢慢享受美味。
半饱之后才稍慢下来点,有机会赞土豆孬小鸡整得香!我也向奶奶打听,奶奶告诉我说:"咱家能有啥特别秘密绝招?"
我说道:"那咋这样香?这香入骨髓的味儿哪里来的?"
奶奶道:"咱能有啥……"我吃得满嘴流油,那是夸张的说法,这土豆孬小鸡特别香,油没从我嘴里流出来,也得常用舌头去舔舐唇外,否则,觉得有菜香跑出嘴外,粘在嘴上,感觉到有流油的意思。
菜从锅里一盘盘地向外盛,那黄黄的土豆块子,那油汪汪的鸡肉块,盘子没等放稳妥,大家伙已瞄准了目标。我虽两天没吃上热乎饭,也没急着吃饭,把精力用在跟大家抢菜上,这些人不分输与赢,也没人分参打方还是看客,一律平等,十几分钟,一扫而光,那可是一筐的土豆子加一只大公鸡。
这土豆孬小鸡,它出现在我的家乡,出自于我那小脚奶奶之手。事过四十几年,那味道仍然是保留在我的记忆中,家乡的味道,我们走到哪里,永远摆脱不了它的吸引。家乡人的那种仗义出手,帮你帮到超出你的预期,就算是不认识,只要是你遇到困难,家乡人不当看客,无条件地伸手相助,家乡人助人的作派跟家乡的味道一样都有历史的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