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具有相似组织结构的家庭(米纽秦的评论)
读过了克里斯蒂娜一家的故事,我想请你再看看博伊德一家,即第四章里面讨论过的家庭。这两个家庭具有相同的结构特征,都是母亲带着前次婚姻所生的女儿进入再婚家庭,这对夫妻又生了一个孩子。在我治疗博伊德一家时,将这个家庭解构为多个子系统。
当我将整体分解为不同子系统时,不同的关系就以这些模式凸显了出来:
.父母聚焦在女儿的破坏性行为上;
.父母严防死守地控制女儿;
.母女之间过度亲近;
.丈夫对母女联盟袖手旁观;
.关注女儿导致夫妻之间的互动减少。
那么,与再婚家庭开展工作时所要考虑的共同议题是:
1.如果妻子爱丈夫,这对女儿是威胁吗?
2.如果妻子爱女儿,这对丈夫是威胁吗?
3.生母允许丈夫管教她的女儿吗?
4.女儿会引发冲突,离间夫妻吗?
诚如你所见,与罗德里格斯一家开展工作时,我已拥有指导工作的蓝图,无论是罗德里格斯一家,还是博伊德一家,都具有相似的特征。但此“米纽秦”已非彼“米纽秦”。尽管遵循着同一张蓝图,但我在不同的互动关系指引下,十多年之后已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工作风格也有所不同。
当我首次挑战家庭—“挑战症状携带者”——惠特妮时(博伊德一家的女儿),我与这位青春期少女建立联结,同她一起进行智力上的探索,讨论比喻的含义是什么。后来我邀请她探讨母亲对她的行为的反应,让她自我反思她是如何参与母女之间的过度亲近的。
对待克里斯蒂娜,我则轻松地融入一个聪明的小姑娘,很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喜爱之情。与小孩子工作时,我充分运用自己的轻松愉快,不去探讨有关意义的话题。
与博伊德一家工作时,我将自己放在稍远一点的位置上,这是有意为之的。我的策略(开始时)家庭是看不到的,比如我称父亲为“大侦探”,但我也挑战他的控制。我玩文字游戏,运用幽默和讽刺。总体而言,我感觉自己是一位老人,对这对小夫妻疼爱有加,对这位母亲深表共情。
与罗德里格斯一家工作时,我更加直抒胸臆、站在更中心的位置上,我感觉自已是一位老师,与卡罗莱娜探讨她的躯体痛苦以及这给她养育孩子所带来的影响。我引导孩子与父亲对话,阻止她接近母亲卡罗莱娜。我认为,自己是作为萨拉的督导师而出现的,这影响了我的反应。因为我觉得自己既是治疗师的老师,也是来访家庭的老师。此外,作为老人,我让自己更加直抒胸臆,更少有意控制。
希望读者注意到,这同一个“米纽秦”被不同的家庭所影响,在生命的不同阶段,做出了不同的反应。另外,请注意我左肩上的小矮人的重要性,以及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它又是如何转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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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距离过近,无法自在——罗思安·帕斯卡尔就读婚姻与家庭治疗硕士研究生期间,我有幸受邀参加米纽秦博士的每周督导小组。在《理论简介》这门课上,我了解到结构式家庭治疗的大致理论,米纽秦博士的方法比我所学的后现代理论更有指向性和对抗性,我不太确定这是否契合自己的脾气,但又不想放过向这一领域的奠基人学习的机会。
督导期间,米纽秦博士时常讲到成为一个自我观察的治疗师是多么重要,以及个人的生活与经历如何帮助我们塑造治疗中的优势和劣势。他鼓励我们保持觉察:哪些道路已经走过,哪些道路仍然向我们开放着。学习的过程完完全全是实践式的,而不是纸上谈兵。
作为学徒治疗师,我的治疗风格和方法仍在发展之中。我是意大利裔纽约人,我的本性是坦率和直接的。与此相反,大家都说我的风格是平静的脚踏实地,让来访者感觉很舒服。接受督导时,我还十分青涩,只见过几位来访者。然而,我已拥有的诸多人生经验影响了我的治疗风格。我是一个女人、女儿、前妻、单亲妈妈、艺术家、同事和朋友,双亲之中有一位已经过世。我离家万里、经历过重病,正迈向知天命之年,即将品尝空巢的寂寞。在做了20年电视制片人之后,我涉足一个全新领域,追求毕生梦想,尽力帮助他人。希望本章对诸位同仁有所助益。大家都刚刚起步,也许你们会发现,自己在治疗当中面对过类似的挑战,特别是与人际距离有关的议题。
夫妻和反应型的治疗师
参加米纽秦博士的督导小组时,我正在治疗一对年轻夫妻—莉迪亚和卡洛斯。他们来治疗是为了解决家庭关系,诸如性别角色、权威、特权等议题。与这对夫妻工作时,我的目的是想看看:是否可以在学到的结构式家庭治疗框架下有效开展工作。同时,许多其他家庭治疗模型也言犹在耳,我不知道自己对哪种方法更有感觉,因为会时常感到困惑。我是多么希望凭借直觉就能帮助来访者看清我所看到的、他们所面临的障碍。与此同时,我又是多么渴望自己在工作中更加从容,我明白,简单地给出解决方案是不会起作用的。我苦苦找寻自己的风格。
某次督导时,我们一伙人坐在那儿喝着咖啡。米纽秦脱口而出最具挑战性的话语:“所有来寻求治疗的家庭都是错的。”房间里回荡着窃窃私语,不墨守成规的后现代同僚们读到这里可能感觉莫名其妙,不过接下来的这段话就会令你释然。这就是米纽秦博士高超而又看似自相矛盾的方法,最具共情、也最令人敬佩之处——他是披着狼皮的羊。是的,“来访者总是错的”…·但他们错在“他们比自认的更加丰富,拥有自己还不知道的更多可能性”。
米纽秦对我们说,这句话对学徒治疗师本人也同样适用。我的经验是这样的,尽管学习了诸多理论和干预方法,当我走进治疗室,还是不可避免地依靠本性行事,同时抓住某一种(或几种)理论作为指导。我只要开始凭直觉行事,往往会迷失理性,掉进家庭这出戏,卷入过深。往往由于距离过近,我难以找到其他的可能性。
作为学徒,我常犯的一个毛病是过于急切地出手做事。事实上,我觉得自己不得不做事。我发现,面对来访者希望得到关注、寻求解决之道的请求,自己却坐在那儿什么也不做是多么巨大的挑战!我如此渴望帮助他们,这种急切之情令我陷落,正如来访者陷在他们的挣扎之中一般。作为学徒,我相信此处的改进将对我的治疗效果、帮助来访者的能力产生极大影响。
在卡洛斯和莉迪亚的案例中,我遇见了一位野心勃勃、独断专行的年轻妻子,以及她和蔼可亲、顺从隐忍的丈夫。他们有莉迪亚前次婚姻所生的两个孩子和两人所生的一个半岁大的婴儿。莉迪亚主动寻求治疗是为了解决夫妻之间的冲突,主要是有关平等的议题以及在关系中是否主动等。照顾孩子的责任、家务事的分配等常见问题,位列她的抱怨清单首位。除此之外,是更为复杂的财务问题、父母的配合、亲密感缺乏等等。
莉迪亚深感挫败,每天筋疲力尽地照顾着三个孩子,她承认自己有些“强硬”,但坚持认为伤人的话是出于对家人的爱,是为了家人好。莉迪亚直指卡洛斯是被认定的病人,需要改变。卡洛斯大多采取被动防守的姿态,他喜欢自己天生拥有
的、源于他的性别和文化规范的权威性。他试图获得影响力,却发现自己说不过、也斗不过老婆,因此,他的反应在自卫与不开心的顺从之间左右摇摆。他被置于双重束缚之下——莉迪亚会说希望他掌舵,却不许他偏离自己所指引的航线。
米纽秦教导我们说,好的治疗姿态是积极的,然而又是远离中心的——与家庭保持超然事外的关系。起初,我不明白如何做到积极而又远离中心。逐渐地,我意识到自己的理解过于表面化。这不是治疗风格的问题,而是在家人的互动中我占
据了多么靠近中心的位置。他们是在对我说话,而不是互相对话吗?我是在向一方解释另一方的意思吗?如果我在做类似这些事的话,那就太过中心化了。米纽秦的教导,即保持积极姿态,进入家庭系统去挑战、指导、帮助他们看到其他可能性,在我是如此难学的一课。接下来的逐字稿你将看到,我在这对夫妻的互动中过于中心化,不知不觉间维持了这样一种治疗过程:他们不断地向我寻求赞许、拒绝以及最终的解决方案。我没有成为家庭治疗师,反而成了,往坏里说,一名法官和陪审团,往好里说,一名建议者或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