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拭尘埃(一零五五):望孟夏之短夜,何晦明之若岁

又一次,我见到那个哥哥,他来外公家取米。他长得是那么高大壮实,如此以致于让我自己变得怀疑自己:先前写下来的那段“甲看到小店里哥哥在,从我们采购的吃的里面拿一样什么跑过去递给哥哥,哥哥没有理会,边上围观的哥哥的朋友取了。这一次,哥哥没有给我印象”。一年之间,这是同一个人吗?我问他外公这位是?他外公让他喊我大伯,他喊的那时脸上带着笑,这笑拉近了他和我。

又一次,我见着了这个哥哥的爸爸,他是来帮丈人做点事的吧。我们聊了一会,有关于一百斤的谷子可以打多少米,他这次来正是要把一些谷子送去大米的地方。他丈人,我舅舅,不时在我们身边走过,肩上扛着一大袋谷子,放到他停在门外的车上。他说谷子出米大概在七成。问他打下的那些糠要和米一起收回的吧,他说是有两种:糠要是留给打米店,就不用付打米的加工费了,也就是糠的钱和打米的钱大致可以画个等号。

我们聊了一会,有关于眼前的那座山,我们三个去走了的那个地方。先前,就是他写了那段:“人生就像一场旅途,不必在乎目的地,在乎沿途风景以及看风景时的心情。这场登山旅途最大收获锻炼两个小孩坚韧不拔的性格!幸苦老兄!”

我有和他说起昨天见到的他的儿子。我心里在惦记的始终是他的女儿。先前,他不只一次,提起过女儿的变化,大意是以前是很乖的,后来变得很有些叛逆了。叛逆其实是正常的,让他不免有些担心但又觉到无能为力的,是她的这叛逆,让他变得无从看清她的未来。

他有说过,她回到家总是关起门来。他总是有些怀疑她总在看手机、把学业给荒废了。他说她比以前变得宅了,不像以前那样乐意与人相处了,他说的一切的一切,归给为他以为她或在往不好的方向转变。我说了一句,大意是他身体上的变故,让子女觉到了压力。他听了笑,大意是说她们只知道玩。我不相信的,他所说的这一点。

我们没有再聊起他自己的状况,就好像在那一次我们已经聊透:那一次我们已经将经书背下,剩下的只是在每天的日常中修行。那一次,他解释了他的一些选择,他告知了有关于他自己的前程:预期还有十年的寿命。(这个,我先已经从别处听说)听了脸上带笑。

这时间有这么长,接下来唯一要注意的是保持好的心态。他说是,心态好自身的免疫力就会越来越增强一些。我伸出左手,做一个天平的示意,平衡现在是比较微弱的,一旦朝好的方向偏转一点,这个偏转会越来越大,如此以致于那声称的预期可能被丢在脑后。

另一种倾向同样存在,一旦朝不好的方向偏转一点,这个偏转会越来越大,如此以致于那声称的预期可能被当作谎言。后来,是在第二天的早上,在睡醒了之后,我想到了写一封信,给到他的女儿。我好像有很多话要说的,她爸爸对于她的长远的未来的那个期望。

那个期望,我只能将我自己代入;那个期望,我只能将你来代入她。那个早晨,乃至于那一天,我想我是被自己所想要说出的那些感动了,虽然这时已经想不清楚了。我所有的表述有一个表征,那就是她会在某一天,比如父亲节,打开心扉,说出她对于他的担心。

彼时,他在面对她朝向自己敞开的心怀时,能够心平气和地向她讲述自己的心底之言。我还是站在父亲的角度来说吧,这个角色我似乎更适合:无论我对你说了什么,无论我说了要你东、要你西,这些个都只是表象,这些个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你幸福。

我试着站在女儿的角度来说吧,这个角色我只能依靠想象:无论我显得多么不在意,在我的心底我是如此在意,每当想到你在近前的不知道哪一天就可能永久地从我身边走开,我的心中会觉到深深的刺痛。我将这刺痛深深地隐藏,就好像这个刺痛我从未觉察到。

我想起来彼时让我自己觉到感动的是什么啦,那是一个模糊的画面:父亲和女儿面对面,眼睛看着眼睛,相互将心中觉到的恐惧向对方诉说,说来很神奇:那恐惧在这诉说中,好像变得不再那么可怕;那恐惧虽然并没有被这诉说清除掉,这诉说让这恐惧淡化了。

然后,虽然有些东西不会那么快改变,有一样东西可以很快改变的:我们看待我们所处的周遭世界的眼光。好像,眼前的世界变得比先前多了一些色彩;好像,那个先前让我们觉到可怕的日子推移去了遥远的地方;好像,我们眼前的这一时刻、这一天是永恒的。

那让我感动的,终归是一个拥抱。作为父亲,我将眼前的女儿拥在怀里;作为女儿,我将眼前的父亲拥在怀里。我们相互觉察到了对方的心跳,那心跳或是自己的心跳?那心跳或是一种双重节奏的鼓点,就像翩翩起舞的两个人,一个的脚步配合着另个的脚步。

然后,那拥抱解开,那父女各自退后一些,再一次将对方打量。各自从对方的笑容中,看到了自己的笑容。各自从自己的愉悦中,感受到了对方的愉悦。有一种力量,从各自的心底生起。这力量帮到自己怀着某种信心,带着某种勇气,坚定前行,就像有了魔法。

那让我感动的,或就是见证了这样一种魔法。就像面前耸立着一座高山,让人望而生畏,因为这魔法,我们能够向着它迈出一步又一步。就像耸立于身后的一座高山,让人望而生畏,我们不知道自己何以能够将它跨越却已经做到了,因为这魔法。这魔法就是爱。

望孟夏之短夜,何晦明之若岁

---2023年05月01日




===

(以前写的文字,在20220802的这个早上,想起来要以卷积的方式与新的文字交织在一起。过往随文的附图,就不去管它了,去掉好啦。对于自己而言,最有味道的,始终是文字。一天一篇吧,读一遍,修订下错别字(若见到)。)

拂拭尘埃(一一八) 2020.10.09

再次路过的时候,那五朵花,少了两朵,变成了三朵。心想着的话,能够为此之功者,当是某位路人。昨天中午还在的,时段虽然可以框出来,却也是很漫长的一段,于这些争奇斗艳的花而言。那些头天早上盛开,到中午就收起的小喇叭花,在一夜过后的又一个早晨,再次齐整盛开着,不知道它们是遵照了什么样的约定?不知道这齐整盛开者之中,有多少是头天开过的,有多少是今天始开的?

那朵白兰的花苞还在那里,感觉比先前大了一点,也许它会在明天或者后天显现出将要打开的样子?到那时,它还会安然地处在那里吗?不会被别的路人带走吗?到那时,自己会摘下它带走,还是会任它在那里,只是站在墙墩上,近距离给它留个影?谁知道呢?时段大致可以框出来,却也是很漫长的一段,于这个终将盛开的花苞而言。倒是这会觉到了要感谢它,容我去到它的下方将它仰视。

将近学校的时候,看看那钟楼上的钟,分针指示着还可以消磨一下子。将书包传送到她的肩头,看到了校园的墙上朝内悬挂的标语:每天锻炼一小时,幸福生活一辈子。很好的一句话,给我们带来笑:那像我们现在这样,每天锻炼半小时,就成了幸福生活半辈子?她笑得合不拢嘴,自己祝愿这半辈子是下半辈子。她看到了一只鸟,在前面的树头上,她指了又指,我才找到了那只也大也小的鸟。

它正在用嘴巴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它的腹部显得灰白,它的样子像只比较苗条的鸽子。说实在的,大概每只鸟都是那个样子。看了一会,它还是那个样子。虽然时间还有消磨的余地,大概足以到它想要飞走,但是自己的心思已经不能停留在它的身上,催她走,诳她说:走吧,你进学校去,我回头负责帮你看着这只鸟;不过,也可能我就根本不看它了。她朝学校去,没有计较那最后一句但书。

我往回走,在可以抬头再看看那鸟的时空里,根本没有抬头,因为心思不在。心思在琢磨着,当我们说要珍惜的东西时,究竟是用时间还是用精力,更合适?就这个早上而言,自己的答案会是精力。就刚才看鸟而言,时间是有的,精力则没有。就早上她提前了五分钟吃完饭,坐在阳台上发着呆,傻笑着,不愿早出门。

哪怕是诱她,可以在路途上,拐去看看那些盛开的小喇叭花,拐去看看有没有猫藏在路边的草丛中。她只是摇摇头,傻笑着,看过来。她猛地丢出了一句,关于头天晚上自己在跑步时讲给她听的故事,比如说,为什么那只猫叫黑大便,不叫黑小便。封她的嘴,用一句:这些个在外面的时候才可以讨论,不要在家里。来不及了,被她妈妈听到,评说了一句:你看,你跟你爸爸学,学得越来越粗俗。

这是有缘故的,头天晚上,也是她坐在那,兴奋地抛出一些问题,关于自己先前跑步时临时瞎编讲出给她听的故事,那会她妈妈在里屋,我跟她解释另一个角色的猫--黄老邪,它与黑大便两个比武,被暗算导致了失忆。她那时问的是:它最后怎么样了?反问她:看你想要悲剧还是喜剧?悲剧会怎样?到最后,它都处于失忆中,老婆女儿能够认得它,它认不出眼前的老婆女儿来。这就是悲剧?

她大概觉得不够悲的。不管她,继续讲完,喜剧的话,就是它后来碰到一个神医,把它治好了,就在这个口子,随意地以她妈妈的名字命名了那个神医。接下来,就乱了,她在好奇追问:那个神医,到底是人还是猫?她妈妈在里面严厉警告:以后,你们讲这些的时候,不许用到我的名字。回她:取决于你的喜欢,是猫也可以,猫的世界猫做主;是人也可以,宠物店里有专门的兽医给猫看病。

再联合她一起抵抗一下她妈妈,用下名字有怎么不可以的?先前在楼下,她的名字,我的名字,还不都安在了哪只猫的头上啦?讲故事嘛。她妈妈还是坚持不许。其实她也是有时喜欢得哈哈大笑,有时不喜欢嘟嚷一句:不要用熟悉的,能不能起个陌生的名字?结果回来的时候,她问起黄老邪的老婆,也就是花贝的妈妈的名字,随意报出好多,在楼道尽头的张贴的画的签名,在电梯里张贴的广告画中的名词中搜找,才算是被她认可了一个名字---那个名字我已想不起来了。

上一次因为流鼻涕出现感冒的迹象,中间停了十来天没跑。这一次才又跑了三四天,她又出现了流鼻涕要感冒的迹象。不同于上一次,她可以将那一次归咎于我逼她跑步,在雨中,在水中,这一次她也觉得纳闷。气温降下来,前两天刚让她停了空调,结果就出状况。起先调侃她:看来,你是不能停空调。她摇摇头,说不是。经过一再地探寻,得出一个嫌疑:晚上盖多了,盖严实了,热得出汗。

暂时,这是自己能够提示于她的:看来,你不会被冷出毛病来,只会被热出毛病来。大致,过往的每一次流鼻涕,都有盖多的影子;但是,过往的每一次流鼻涕,又都有气温降低的情形。这个提示的有效期维持到这个提示在什么时候自然变得无效为止。头天晚上,除了聊那连续系列中的猫外,另个话题就是第二天的返学校。她说有一张放假时发下来告家长的通知函,忘了给我们看了。不必了。

逗她:要不,我给你请假,请了明天,请后天,你又可以休三天。她说不要。她说一周要休息三天才好。逗她:那么,我给你请假,每周五的时候请一天假,或者,每周一的时候请一天假。她说干嘛要是周五或者周一?那样可以连续休三天啊。她摇摇头,干嘛不是周中?礼拜三?她点点头。先前,在她吃晚饭的时候,因为她流鼻涕,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碗面汤在她面前,一碗面在我面前,各自吸着各自碗里的蒸汽。聊着什么,然后就一口一口地喂她,一筷子面一筷子菜。

那时自己也讲到了给她请假,几周不上课都没问题。那时自己讲到了不管她的成绩怎样,都没问题。那之前她问起自己:你的脸怎么是红色的?回她;可能心脏不太好。自己接着说,不管你在班上排第几名,即便是倒数第一,我这也没问题。她摇摇头,笑着:才不会呢。自己忍不住也要笑,觉得刚才那句太假。她问了一句:你的脸怎么红了?本来就是红的啊。不是,比刚才更红了。哦,自己忍不住大笑出来,因为刚才说谎呗。你要是被老师点名,表扬或者批评,你的脸会变红的。

阳台上的那棵含羞草,在前些天被她发现枯萎了。让自己得以发现一个疏忽,这个疏忽经过了事后的补救,已经证明是无可挽回。在最后的结果出来之前的那段时间,自己有些忐忑不安,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等最后的结果显明在那里,自己已经放过了自己,由它去吧。那棵先就显现活过来的菩提苗,本来已经有一牙新叶在的,不知怎么就不见了。自己有些于心不忍,也许是被蜗牛给偷吃了。

那段时间,总会有些忐忑不安地坐在那里,看着那菩提苗,想象着那牙新叶要是在会是怎个样子,想象着下一次冒出新叶牙来会是什么时候。在这想象中,总觉得那菩提苗停止了生长,老是那个样子。就像有时,在一段时间,会惦记着她的身高,想象着她长成怎样怎样的样子,然后会觉得老是那个样子,她像是停止了生长。然后,让自己的目光从那菩提叶移开,去想象着它的根在默默地长。

然后,让自己的目光从她的身高移开,去想象着她的脑袋在默默地思索。在那本书中读到一句:三百年前,最高的权威之棒是:你是反宗教的;三百年后,最高的权威之喝是:你是反科学的。时过境迁,不知三百年后,会是怎样?会不会是:你是反人类的?宗教也好,科学也好,都不过是一种相信,乃至一种信仰,它们都是万能的,都不是全能的。讲或者不讲,信或者不信,人都活在这世上。

人都在自身中包容了这一切。读到,一位吃到了儿时的味道,她的手里捧着被她咬了一口的小果,那味道如何,只有她知道。读到,一位看着小孩在土堆上投入地玩着时的感怀:不怀旧都快忘了还去过这么好玩儿的地方。那不起眼的小果,那不起眼的土堆,总会在那里,有时为我们所注意,有时被我们给疏忽。那味道将时空串起来的那一刻,那土堆让记忆显明的那一时,刚好刻写出:人活在这世上。

去了的还会来,来了的还会去。一段又一段的路程,每一段都有开始和结束,每一段都显出与先前的相同和不同。我们所有的那有限精力,总是显得那么弥足珍贵,它为每一段的路程,生和灭。完成于2020年10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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