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难得温情

文|田筱薇

有的时候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往往能决定以后一段时间的亲密度。才认识几天，我就和季菲菲就走得比较近了，也了解了关于她的事情。

几个月前，季菲菲还是一个高二的学生，暑假里，她借口和同学到深圳来体验生活，向家里要了一点钱就来了。因为还不满18岁，很多用人单位都不敢收留她，这家培训机构看重她活泼灵巧，给她一个机会，做小学晚托老师，主要任务是放学后接小孩子到培训机构，然后辅导作业。

辅导作业的老师中，有一个是附近一群小学的语文老师，姓张的高挑中年女人。张老师每天只是来晃一晃，言语极少，轻轻松松地拿着高工资。而其他几个则比较辛苦，工资却只是这位老师的一个零头。

在这几个年轻老师中，季菲菲显然是最容易引起注意的，也是最受学生欢迎的，虽然她是文化水平最差的一个。

有时候我在上课，季菲菲在外敲门，红着脸，焦急地把自己不会改的作业让我帮忙改一下。后来，老板干脆就将我的专用教室安排在小学生教室旁边，方便帮忙。不忙的时候，我也会主动帮忙改作业，偶尔还会和她一起去接小孩子下课。

有一次一位家长反映，前几天我们这边有一位老师给孩子改错了作业。在其它几位相关同事都否认了的情况下，老板娘怒气冲冲地找到了我。我百口莫辩，幸好孩子否认了。这个时候，老板娘想起了两天前刚离职的同事，于是就下了定论。

季菲菲不忍心看到那位同事无端地背了黑锅，被扣掉未结清的工资，她提出质疑，那位姓张的老师还没有被盘问，有可能她一时大意弄错了。

老板娘不敢得罪那位姓张的老师，还是一口咬定是那位同事所为，后来孩子亲口指认了张老师，那位同事的冤屈才算澄清了。

而这个肯为一个已经离开了的同事伸张正义的季菲菲，在同事Kevin面前却完全是胡搅蛮缠。

有一次，季菲菲拉着我，毫无由头地让Kevin请我们吃巧乐兹。那时候Kevin已经穷得叮当响了，他的脸色已经很明显地表示了拒绝，但是季菲菲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Kevin被她缠得没有办法了，买了一支两截的棒棒冰，撇成两段，分给我们。季菲菲不高兴了，怪他太小气了，丝毫没有注意到Kevin几乎都要变绿了的脸色。

每周二上午大家都要到新校区开会，新校区其实比较近，上午的时候大家都是三三两两的走过去。散会后，季菲菲总是拉着我去拦下那两位骑自行车的，Kevin和周培。因为我体重明显轻些，两人都表示要载我，而季菲菲则一把拉住Kevin的自行车后座。

回去的路上有一个比较长的上坡。我下车，和推着车的周培边走边聊，后面Kevin载着季菲菲赶了上来。

Kevin艰难地踩着踏板，而季菲菲根本就没有下来的意思，反而用拳头锤着他的背，催促他加快速度。Kevin显然十分吃力，本来暗黄的脸色被憋得满脸通红，他以求助的眼光看着我和周培。

后来，Kevin每次散会之后都企图迅速溜掉，但每一次都被季菲菲成功拦截。

而另外一位和我相处得比较好的同事，是数学组的龙薇。龙薇并非全名，她姓纪，只是同事中姓纪，季的已经有两三个，为了区分，大家就直接叫了她的名字。龙薇其实来的比我早一点，我来的时候她正好请了一个月的假期，所以并没有见到她，只知道寝室里有一个空着的床铺是她的。

我到这里上班两个星期之后才真正见到龙薇。那天上午，我在小教室里看书，季菲菲过来兴奋地拉着我往前台大厅里去。十几个人围着中间一个高个子女孩，五官清丽，春风满面，和大家打着招呼，然后分给大家一些零食。显然，那个传说中的龙薇回来了。

龙薇比一般的同事要大几岁，但是皮肤保养的比较好，不显年龄。她对所有人都比较照顾，虽然来这里没有多久，但人缘颇好，不管是哪个阵营的同事都对她比较友善。

季菲菲性格活泼心无城府，而且只是一个小学老师而已，有着最拿不出手的学历，拿着这里最低的工资，不会和其他人有任何冲突，所以自然受大家欢迎。而龙薇在得到老板认可的同时还能与其他人和谐相处，这就比较难了。

而龙薇刚回来的那天，见到有些落落寡合的我，就主动和我攀谈了起来。当天龙薇就对我说，你刚来的时候，大家对你比较冷漠，也不要太在意，因为那时候大家还不知道你会不会留下来。如果一个新人是自行离开的，老板就会怀疑有谁在新人面前说了坏话，所以大家一般都刻意疏远新人。

我恍然大悟，难怪新人初来时，很多人都视而不见，原来是这样。可是也并非完全如此，刚来时候大家普遍冷漠，一段时间之后也可以一起走路，一起逛街，但是还是能感觉到有小团体的存在。我和这里的大多数同事都没有共同语言，真正能和聊得来的也就只有那几个人。

刚毕业的我，哪里懂世情险恶，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总是直言不讳，诸多抱怨。龙薇曾经提醒我，待人坦诚是一回事，但是也要注意有些话不能随便说，不然传到老板耳中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想起签合同的那天，看着合同条款，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对那个行政经理提了一两个问题。不知道是被谁添油加醋地将话传到老板娘那里，几分钟后老板娘一脸的怒气，“你要走就走，我不留你”。我那时刚刚签完名字，很想当时摔下笔就一走了之，但是想到毫无准备之下不知道何处安身，于是只得强忍怒气，暂时委屈。

虽然龙薇经常劝我要学会隐忍，但是她在某些必要的时候，也会仗义执言，为大家争取利益。

饮食经费的问题，其实很多同事都有意见，有几个人经常在背后唧唧歪歪，义愤填膺，但是在会议上老板问大家有没有什么问题时，这几个家伙却低着头，屁都不敢放一个。而龙薇做了出头鸟，站了出来，让问题得到了解决。

因为龙薇的仗义，大家都比较信服她。同事之间有什么矛盾，或者谁有小情绪了，都是龙薇出面协调。

在这个冷漠的环境里，因为有了某些人的存在，而有了难得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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