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梦灭
鲜林说:“凌姿,你到我房间来,我要给你讲个故事。”凌姿很敏感,说:“我不要听。”鲜林说:“这个故事你非听不可,它关系到你我的未来。”凌姿说:“你我的未来,与没有我存在的你的故事无关。”鲜林说:“世界上没有无因之果,你一定得听。”凌姿说:“如果你实在要强迫我介入你的过去,那么,请对我仁慈一点,我怕自己会吃醋。”
鲜林叹口气,揽过这个已经怀上了自己骨肉的女子:“这个故事,还就与一个可能会让你滋生醋意的女子有关,她叫沙璐。”
凌姿从鲜林怀里挣脱开去:“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只要从今开始,你只与我凌姿有关就行。”
鲜林一愣,这句话,怎么听着如此耳熟?对了,那个坏女人曾经这样说过:“这不就对了?哪有像我这样优秀的女人活到30岁还是个老处女的!鲜,这都什么年代了,你居然还守着那么陈旧的观念!把过往抛了,我把他抛了,你也把她或她抛了!从此,你是我的,我也只是你的了!”
坏女人常瓶儿很霸道地在这个夜晚,跳到了鲜林、凌姿和一个叫做沙璐的女人的中间,这让准备讲故事的鲜林,忽然兴味索然。
他放开凌姿,冷冷说道:“也罢,你回房去吧。等你想听的时候,我再讲。”
凌姿也只是嘴硬罢了,内心里其实还是想听的,当一个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她又怎会不留意他的过往?不过,男人的过往,尤其是情感上的过往,对一个女人而言,终归是一份折磨。若那里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女人会失落,自己苦心追到手的,怎么居然是个没有魅力指数的男人?若那里桃花开了李花开,女人还是会失落,自己苦心追到手的,怎么居然是个花心大萝卜?
凌姿怏怏地回了房,落了一夜的泪。凌姿实在想不明白,两人在一起住了两个月,他鲜林怎么就能熬得住不碰自己一回呢?根据自己的观察甚至盯梢,没发现他有别的女人啊。有好几次,凌姿下定决心,主动跑到鲜林的房门口,都准备撕破脸皮去敲鲜林的房门了,可临了还是做贼一般地逃脱。
说到底,凌姿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没错,自己是喜欢鲜林的,否则,鲜林再醉后凶猛,自己也不会任由了他胡闹。可是,鲜林爱不爱自己呢?凌姿无数次地诘问自己,又无数次地摇头。
是的,从鲜林的眼中,凌姿看不到那种爱着的人眼眸中才有的摄人的光芒。鲜林看她的眼光,是温和的,像极了兄长。而这,是凌姿极力抗拒的。凌姿要的,是“鲜哥哥”,而不是“鲜家哥哥”,他鲜林,怎么就不明白呢?
哭一阵,凌姿终于平复开来,开始思考即将面临的问题——孩子,我拿什么迎接你?
转眼,老爷子69岁生日,按着费九一家的意思,是要为老爷子大大操办一次的,他们说得很冠冕堂皇,通城人过生日,讲究贺九不贺十,69岁是个大生日,怎么样也得给老爷子暖个寿,尽尽儿女的孝道。暗下里,夫妇两个却把小算盘拨得滴溜溜转,这一顿酒席办下来,份子钱少说也有万儿八千的,鲜林还会拉下脸来跟他们争抢?
没想到,鲜家父子约好了似的,齐齐反对。有人好热闹,就有人好冷清,想当初,老爷子娶那杨妈妈时都怕麻烦不肯办酒席,如今又哪里会为了一个什么了不得的生日去劳师动众?
费九夫妇的如意算盘落空,就拿了轻轻撒气,借着轻轻作业本上的一个小错,把轻轻揍得鬼哭狼嚎。
按理,人家小夫妻教训孩子,老家儿最好不要插手,可这一日,费九的下手委实重了点,轻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爷子就上前去制止,费九正在气头上,随手一搡,老爷子就坐到了地上。所幸无事。
这事过后,老爷子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风生水起,但心里的风起云涌,杨妈妈还是感觉得出的,也没少数落儿子媳妇。奈何这儿子媳妇,哪个肯把她的话听到心里去?
有回,老夫妻两个躺着说些体己话,老爷子说原本想着老来有伴少忧愁的,没想到,却越发老景凄凉。杨妈妈听了也不好受,就拉了老爷子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让他摸自己满眼的泪。
老爷子想了又想,还是鼓足了勇气,跟杨妈妈商量:“让鲜林回来住吧。”
于情于理,老爷子的这个要求都不算过分。房子是鲜林单位分的福利房,房产证上写着的,也是鲜林的名字。问题是,鲜林回来住,费九一家,怎么安置?回原来的地方住?
钱丽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这其实也很正常。从糠箩跳到米箩,再从米箩跌回糠箩,这里的落差,落到谁的头上,都是难以一下子接受的。
有钱丽夫妇两个霸着鲜林的卧房,鲜林就只能继续在凌姿处租房。日子看似与往日无异,老爷子的这一并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的建议,却给以后的日子埋下了雷。
谁家能没有个三吵四闹的?费九和钱丽两个,心里认定了老爷子是嫌弃他们在鲜家白吃白住,心中有气,就总能把日常的小矛小盾,燃烧成燎原之势。
而老爷子的饮食,竟是一日不如一日,日渐地消瘦,还不到70岁,就过早呈现出老态来。杨妈妈的日子也不好过,硬是把自己活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妇人家又不知如何排遣,整日里只知以泪洗面。
鲜林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早知如此,当初自己何苦要答应搬出去住?但谁也无法篡改已经发生的历史,年年难过年年过,能混一日是一日罢。
别的还好说,凌姿的肚子,却是混不下去的。眼看着往夏天过,一显怀,一个姑娘家,在学院还如何抬得起头来做人?鲜林又开不了那个口让凌姿去把孩子做了,正在鲜林焦头烂额之际,竟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事情有了转机。
“3•8”妇女节这日,学院后勤处给女教工们弄了点福利,这次不同往日,没给女教工们发护舒宝之类的小玩意,而是一人一袋大米。凌姿原本是可以请人帮忙扛上楼的,当时也确实有人提出来愿意帮凌姿的忙,可恨的是,提出帮凌姿忙的,偏偏是那个一直对凌姿存着些歪念头的已婚男人老黄,凌姿当然不能给老黄扛着大米登堂入室的机会,就婉言谢绝,一人在楼梯口守着大米等鲜林。
鲜林那日有点事耽搁了一会,等到赶到时,发现凌姿已经把大米拎到了3楼,正按着肚子,坐在楼梯上冒冷汗。鲜林一见,背起凌姿就往医院赶,还是晚了一步,这孩子,就和来时一样,一点都不和大人商量,就从来处来,到去处去了。
凌姿哭了一场。哭过之后,反浑身轻松。从前担心的种种,包括做一个未婚妈妈的担忧,不也同时随孩子而去了?也许,孩子走了之后,两人反能从头认真相处,也能走出个柳暗花明来?
凌姿的梦,很快就破灭了。让凌姿无法接受的是,戳破她的梦境的,竟是一只普通的不到百元的发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