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舟的指尖在岩壁上停住,指甲抠进石缝的裂纹里,力道大得发白。盲杖斜斜地支在脚边,金属头与地面摩擦出细碎的声响,像他从前不耐烦时的样子——那时总有人在旁边笑他“小瞎子脾气倒挺硬”,他会立刻怼回去“要你管”。
“哥,我真的找不到我爹留下的记号……”阿木的声音带着哭腔,在空谷里飘得很轻。
张舟没回头,只是竖起耳朵听风的方向。三秒后,他忽然开口,声音又冷又快:“别哭了。你爹要是在,现在该骂你‘没出息’了。”
这话和记忆里某次的语气重合了——那时他摔进陷阱,有人跳下来拽他,一边骂“逞什么能”一边把他往上拉,力道大得像要把他骨头捏碎,可那双手却暖得烫人。张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仁上的白霜更冷了些。
“把地图给我。”他伸出手,掌心朝阿木的方向摊着,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蜷缩。
阿木递过地图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冰凉的,像摸到了岩壁上的石头。张舟没躲,只是用指腹快速扫过纸面,三秒就停在右下角:“这里,指甲掐的印子,你爹故意划在墨点下面的。”
阿木凑近了才看清,惊得抽了口气:“哥,你怎么一下子就找到了?”
“这种把戏,我见多了。”张舟的声音没起伏,指尖在刻痕上敲了敲,“以前有人总爱搞这套,藏个糖、塞个护身符,以为能瞒天过海。”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又提了。
他猛地转身,盲杖在地面上敲出急促的响:“过来,按这块石头。”
阿木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乖乖蹲到岩壁边。张舟的手覆在他手背上,带着他找到那块颜色略深的石块,力道沉稳地往下压:“用力要匀,快了会触发警报,慢了机关不启动——记着这个力道。”
这语气熟得可怕,像从前有人教他认陷阱时的样子,话硬得像石头,可手心的温度却藏着耐心。张舟猛地收回手,指尖在裤腿上蹭了蹭,仿佛要擦掉什么不该有的温度。
“咔嗒”一声,暗门缓缓打开,凉气扑面而来。阿木缩了缩脖子,张舟已经率先迈了进去,盲杖在前方探路,发出“笃笃”的实响:“左边石棱,三步一个,摸准了再走。”
他走得极快,背影在昏暗里显得又直又硬,像根不会弯的铁杵。阿木小跑着跟上,听见他头也不回地说:“第三个石棱那里有火石,擦三下就着,别像个傻子似的擦半天——以前就有人干过这种蠢事。”
阿木摸到火石时,果然擦三下就亮了。火光跳动着映出张舟的侧脸,他正侧耳听着暗河里的水声,眉头皱得很紧,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和记忆里那个被骂“小瞎子”却梗着脖子不服输的少年,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总控在水声最大的地方。”张舟忽然开口,声音在暗夜里格外清晰,“跟着我,别掉队。掉下去没人捞你,以前……也没人捞过。”
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像被风吹散的碎冰。他往前走的脚步没停,盲杖敲地的声响又稳又硬,每一步都踩得很实,仿佛脚下不是凶险的暗河通道,而是早已走过千遍的旧路。
阿木举着火把跟在后面,忽然觉得这个总爱皱着眉、说话硬邦邦的瞎子哥,其实一点都不孤独——他身上藏着太多没说出口的故事,那些故事像石棱一样,把他撑得笔直,硬得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