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北山》:到底是“烦”呢,还是“烦”呢?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偕偕士子,朝夕从事。王事靡盬,忧我父母。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
四牡彭彭,王事傍傍。嘉我未老,鲜我方将。旅力方刚,经营四方。
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
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
或湛乐饮酒,或惨惨畏咎;或出入风议,或靡事不为。
电影《末代皇帝》中溥仪问自己新来的洋太傅庄士敦是不是“君子”,庄士敦老老实实地说:“自己正在努力做君子”。溥仪本人表明自己也算不上君子,做不到言和心的一致。
心、口、行的一致,是君子的首要标志。但现实常常迫使我们在三者之间自发的扭曲与变形,儒家精神之所以敬君子,就在于每一个人都清楚心、口、行一致的困难,都发自内心的对在难以想象的困难面前坚持做到心、口、行一致的人充满敬意。
辛弃疾在自己的词《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书》中说:“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少年人春风得意之时,常常为了显摆自己有了新的、更深的人生感悟,故作深沉,勉强的过于放大自己的愁闷。
《小雅·北山》的作者,应该也是一位少年才子,虽不一定如辛弃疾自白的那样“为赋新词强说愁”,绝对属于“少年不识愁滋味”之流。
在小沈阳的成名小品《不差钱》中,因为受了黑土的“贿赂”,在点到硬菜时,总是回答说:“对不起,这个没有”!一连问了几个大菜后,黑土开始抱怨,“怎么什么都没有”!
小沈阳有句经典回应,“那你说这个到底是有呢,还是没有呢?”
一个人在两难之中,有坚定如一的作答,就可以被称作是君子;一个人在模棱之间,能够淡定如一不矫情,就可以被视为成熟。
《小雅·北山》的作者不能用君子、小人来评判,但绝对算是一位不成熟的少年才子。
开篇起兴之后的“偕偕士子,朝夕从事”应该算是实情,也就是少年才子作为被委以重任的士子,从早到晚忙于各种事务。后面的“王事靡盬,忧我父母”则显然属于“强说愁”的矫情话了。
在《唐风·鸨羽》中三次出现了“王事靡盬”,但都属于实写。“王事靡盬,不能蓺稷黍。父母何怙”?因为王的战事没有尽头,使我们不能顾及田里的庄稼,我的父母将来还能依靠什么呢?《小雅·北山》中的“王事靡盬”显然是虚写,“王事靡盬,忧我父母”,王的战事没有尽头,让我为父母感到担心。一个被委以重任的士子,怎么可能出现父母衣食无靠的局面呢?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被后人广泛运用,用来形容天子权势的无所不包,平民抗争的苍白无力。然而,在它的出处《小雅·北山》之中,紧跟的却是鸡毛蒜皮的小局面——“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我的顶头上司分派公务时,总是有失公允,总是分派给我特别繁重的公务。这句话的潜台词差不多是——烦死了,在单位里,老板总是对我委以重任!
紧接着的第三小节——“四牡彭彭,王事傍傍。嘉我未老,鲜我方将。旅力方刚,经营四方”,绝对是对这种矫情的详细阐释。大意是说四马大车不停歇,王事绵绵无穷尽,称赞说我宝刀不老,称许我干活正当年,气力正强,可以奔走四方。
诗歌最后三个小节,一连用了十二个“或”,让人一下子分不清了“少年才子”的真意。到底是少年得意的矫情,还是抱怨苦累的愤青,亦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或湛乐饮酒,或惨惨畏咎;或出入风议,或靡事不为。”
有的人静享安乐燕然居息,有的人鞠躬尽瘁操劳国事;有的人安睡在床高卧不起,有的人奔波不停劳作不止;
有的人不闻不问百姓号叫,有的人勤政不息忧心烦恼;有的人早睡晚起高枕无忧,有的人忙于国事长期操劳;
有的人完全沉溺饮酒作乐,有的人谨小慎微不敢承担;有的人出来进去高谈阔论,有的人忙里忙外万事都干!
最是可恶,还是书生。将全部心血寄托在书本文字上,全然不以现实问题为然。满脑子的世界观,完全没有方法论。一肚子的粉浆气,唯独不讲正精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