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雨静陆续又去网吧面试网管，也去电子厂面试统计员，不是要熬夜就是要等候消息，而等候消息最后基本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通过中介公司，高雨静到了一家新公司做文员。这家公司是一家中澳合资企业，朝九晚五，双休，月工资900元，工资低了些，毕竟工作时间符合高雨静的预期。

宿舍与厂区有步行15分钟的路程。高雨静在前台处理一些文档表格工作，接听电话以及总经理董事长的一些私人事情。公司产品基本出口国外，高雨静一次跟着去陈列室看过，各种各样琳琅满目的蜡烛造型，工艺品一样，美不胜收，她都不敢相信出自车间那些粗糙的模具。车间她也去过一次，找车间小组长核对打印贴在产品外包装上的型号，她四处大致看了一眼，感觉像到了秦始皇兵马俑的墓穴。

前台接进来的电话，很多是越洋电话，一番屏息凝神地接听后，中途高雨静也会出现几次“Sorry，I didn't get It ,Can you say It again？”，业务部的人员不叫中文名字，都称呼是英文名字，人名和办公桌上的电话还不能对号入座，她只能请求对方也重复一遍，再转接到业务部。

业务部的人当真牛，她几次出入二楼业务部送资料，听到他们都是一口纯正流利的英语正在电话里沟通洽谈业务，她意识到自己跟他们是天堑鸿沟的差距，自己的口语尤其需要加强。

“哎，那个新来的谁，帮我把这份文件复印一下，再帮我送上来。Thank you！”

高雨静循声抬头，二楼栏杆边是那个叫sam的年青人，手里晃动着一张A4的纸。高雨静记得他，离职的前台提醒过高雨静，业务部的人比较拽，尤其是一个叫Sam的，业务能力最强，恃才傲物，也因此不把很多人放在眼里。高雨静只想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学一些东西，这些人的秉性脾气喜好如何，又与我何干？

高雨静正准备起身去拿文件原件，顺便告诉他自己叫高雨静，不叫那个谁。

突然一张纸从头顶飘飘忽忽地飞下来，躺在一楼大厅中央。高雨静走过去，拾起那张纸，很自然地抬头看向二楼，她的眼睛仿佛在说，你丢下来的何止是一张纸，还有别人对你的尊重！

“Sorry！我要的急，麻烦你快点！”Sam双手摊开，耸了一下肩，转身进了办公室。

高雨静把复印好的文件送上去，Sam正在接听电话，一边用笔记着什么，他用眼神示意高雨静把文件放在桌子上。

“如果以后需要复印文件，我可以上来拿，我腿脚快，不耽误时间。另外我叫高雨静。”她拿过笔刷刷地在一张废弃的纸上写完，就昂首挺胸出去了。

Sam从进公司，对董事长、总经理以及财务经理以外的人是不屑一顾的，第一次看到有人，还是新来的丫头片子，敢这样堂而皇之地挑衅，竟然愣住了。这娟秀而飘逸的字，写得不错，他把纸张扔进纸篓时，记住了她的名字。

同宿舍三个女孩，一个是湖南的陈兰兰，隶属生产部，业余学习日语；另一个是安徽的高敏，和陈兰兰一个办公室，业余学习设计。这样的学习氛围，让高雨静如饥似渴地拿起英语资料，还有大专课本，在这斗室之间，她们都有自己的奋斗目标。

董事长和总经理是两兄妹，电话里经常是英语、日语、普通话和上海话不定时切换。当他们走进公司大厅的时候，高雨静一脸崇拜地望着他们，优秀的人，就是自己学习的榜样。而身份越高的人，反而举止随和优雅更有修养。他们兄妹二人都是亲切地称呼高雨静“小姑娘”，高雨静从小缺乏安全感，内心胆小羞怯，只这一声“小姑娘”，让她在这里感觉到安宁。

董事长有熬夜的习惯，让高雨静每天上班时做的第一件事：帮他冲一杯咖啡，放在冰箱里。咖啡和咖啡伴侣放多少，方糖放多少？水多少？水温多少？教得非常细致，也很有耐心。

高雨静没有喝过咖啡，也是第一次看见咖啡。她生怕做错了，站在小橱柜前努力回想董事长说的每一个步骤。

这并非难事，只是不想容易的事还出现失误。她逐渐习惯了每天清晨冲一杯咖啡。

有一天她把咖啡放进冰箱时，发现前一天冲的咖啡还在，第二天，发现前两杯咖啡都还在，她不知道该继续冲还是什么都不做。思虑之后，重新冲泡了一杯，把那两杯倒掉。咖啡从水池里流走，浓浓的香味浮上来，她不知道咖啡喝进去是什么味道，大约是苦的吧，不然为什么还要加糖。她舔了舔嘴唇，觉得有点可惜。

陈兰兰辞职了！她去她男朋友的城市去工作。高敏也有辞职的打算。好不容易对未来看到一点希望的她有点戚戚然。远离了表哥表嫂表妹，余思寒的功课也紧了，通信和打电话的频率逐步下降。身在异乡为异客，孤单一人，她不知道能坚守多久，未来的方向像蒙上了一层面纱，模糊不清不够明朗。她觉得自己就是那没有根的浮萍，漂荡着，永远停不下来。

跟江澜打电话时，思乡心切，高雨静禁不住像个孩子似的在电话亭哭起来，泪眼婆娑。

一晃入冬了，母亲打电话让高雨静回家过年。

而高雨静也做好了回老家不再出门的准备，她的根据地在Y市，她最终还是要回到熟悉的地方。

她去跟招她进来的财务经理兼人事经理告别。“王经理，这几个月来谢谢您，我想回家了。走之前我得跟您坦白一件事，我用前台的电话往家里打了两次电话，电话费您从我工资里扣吧。”

“喔，马上就是春节了。我们公司每个月的电话费支出都是一万多，你那个没事，不过也能看出你是一个诚实的姑娘。上次你帮我填资产负债表，书写各方面都很不错，你本来就是学财务的，我还打算把你提到财务室来。”

“谢谢王经理有心栽培，辜负您了。这本《商贸英语》麻烦您帮我还给Sam，他看我在前台没事时学习英语，借给我的。他刚好出差了，我没时间亲自还给他。”

高雨静知道自己错过很好的学习机会，可她对自己掂量得很清楚，无鸿鹄之志，也不会有大的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