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二十八)

落水的信让高雨静整个夜班都心猿意马。次日下班后,高雨静来不及回宿舍梳洗,先去路边的IC卡机处打余思寒宿舍电话,告之原委。

原来信封里除了信件,另外还有一对耳钉,那是余思寒给高雨静的惊喜。寒假除了学习电脑,还在离学校十多里外的地方做一份家教,一个小时七元钱,天寒地冻的,想到余思寒还要在路上来回奔波,高雨静心疼极了,也懊恼极了。

高雨静摸摸自己的耳垂,想象着未曾谋面的耳钉款式,是不是像报社何春凤头上的水晶发夹一样熠熠生辉呢。小时候穿的耳洞早已长拢,平时也没有戴饰品的习惯,但高雨静对那遗失的耳钉多了几分幻想,几分留恋,只因那是余思寒送的第一份有特别纪念意义的礼物。

“哎,知道吗?吴春萍递交了辞职报告。”

“为啥呀?不是干得好好的吗?”

“听说怀孕三个月了,男朋友让她打掉,她不愿意,电话里吵了一架,她要回老家去找她男朋友。”

“那这男朋友不地道啊,未婚先孕,不想着承担责任,干嘛要打掉孩子?”

“他们福建人,重男轻女。听说是个女孩,就不想要了。”

“都什么年代了,男孩女孩不都一样。”

包装车间里中年妇女居多,喜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高雨静去茶水间时听了一耳朵。吴春萍是个话少的福建姑娘,也是包装一班班长。平时交流甚少,第一次她带高雨静和卢莎莎去镇上办健康证时,一路上总共没超过三句话。

“高雨静,吃完饭到二楼办公室来,我有事找你。”高雨静含满一嘴的饭,狐疑地看着车间主任目光如豆却极其聚光的眼睛。

主任姓缪,基层员工说缪主任的笑是皮笑肉不笑,高雨静刚才就看到这样一个瘆人的笑,脊背猛然有些发凉。

待缪主任利索的背影消失在食堂门口,高雨静才认真反思,未曾消极怠工啊?不会废料进入了包装车间吧?呀,这个温州女人轻易不笑,吧啦吧啦又能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坐。”车间主任指了指沙发,她居然又对着高雨静笑了,高雨静局促不安地将屁股轻挨着沙发边缘。

“是这样,包装车间一班班长吴春萍辞职了,你嫂子和袁颜升上来做主任,这样包装车间差个班长,你顶替吴春萍的职位。工资涨到1200元,但是哈,要跟公司签三年合同,每个月从工资里扣200元,扣到3000元为止,如果工作时间未达到三年,这笔钱作为违约金。如果按期履行合同,这笔钱到期如数返还。”

“缪主任,我考虑一下,可以吗?”高雨静想合同不该是一年一签吗?一下子签三年?她心里没底。

“可以,三天之内回复我。”

高雨静去找表哥商量,宏志说这件事还得她自己拿主意。三年期合同,三年时间会发生很多变数。

左右权衡,高雨静觉得还是要多挣点钱为主,余思寒特别想买台电脑,她一直记在心里,工资高点,才有机会悄悄帮他实现这个梦想。三天后,高雨静调离了生产车间,被正式提升为包装车间班长。管理着一班里的小女孩、中年妇女合计40多号人。

管人,高雨静是不大擅长的,年纪轻轻,不过才二十出头。缺乏经验不说,其次立场不同,总是会受夹板气。她知道基层小领导,不过就是在夹缝里苟延残喘。

最清静的时候是躲在办公室里核算40多号员工的包装数量,这个产量是与包装工人的工资直接挂钩,最后多种型号产品装箱入库,各种数量要完全一致。

夜班困意袭来快支撑不住时,高雨静也会躲进办公室,用手撑着脑袋,闭眼放空,最多两分钟,又起身去车间巡视。

车间里到处都有摄像头,到处都是眼睛,加上自我要以身作则,高雨静丝毫不敢懈怠。为了统一管理,高雨静、梦玲和卢莎莎又搬回了宿舍区。行李不多,借食堂的三轮车,两趟就拉完了。

周五,是余思寒给高雨静写信的专项时间。写信都是保持一个姿势:躺在床上,一边听着歌,一边想着对方,有时还看看窗外,高雨静工作岗位换了,无论如何,他都是支持她的。

春日闲望,窗外一派明媚,余思寒灵感一现,信笔写一首小诗出来——

独坐小床上,悠然见夕阳。闭目思佳人,昏昏懒人样。

夕阳黄昏后,游子尽回乡。不知梦中人,今夜可来访?

隔壁寝室里传来光良的《第一次》,喔,第一次我说爱你的时候,呼吸难过,心不停地颤抖。喔,第一次我牵起你的双手,失去方向,不知该往哪儿走。那是一起相爱的理由,那是一起厮守……

余思寒索性躺下来静静地听,再见面时会有第一次牵手的吧,他闭眼陷入遐想。

他下决心买了一台寻呼机,机号是95828-81621。这个号码是有意义的,8月16号是余思寒的生日,21代表爱你。高雨静心里暖暖的,再也不用打学校电话再转宿舍楼了,这个号码是可以直达余思寒的。

当班长以后,每天上班前有个例会,高雨静会搜肠刮肚斗志昂扬地讲一个励志故事或者几句人生哲理的话语,那都是她平时看书上得来的,再根据生产车间产出量安排具体工作。

12个小时后,走出厂房大门,已经是身心俱疲,拖着从睫毛到脚后跟的困乏回家。日日夜夜重复,三个多月恍若三年一般漫长。高雨静常常觉得头痛欲裂,精力不济,就让梦玲帮她按摩头部,梦玲懂得穴位,高雨静很享受这片刻的放松与舒适。

就这样子天天和一堆中年妇女厮混在一起等待余思寒毕业吗?像一只井底之蛙,没有学识,更谈不上见识,攒一点儿微薄的薪水,将来拿什么与他匹配?她在车间里晃悠时,不得不再次思考这个现实的问题。

在车间里,是没有前途的。她想辞工作,想另外找一份有挑战性能让自己成长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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