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原创非首发,首发平台:骞文qianwen,文责自负!
1
我再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珍姐!
一岁半的女儿腹泻好几天了,眼看着圆润的小脸尖了,本来走路已经很稳当,连着几天一次又一次的腹泻,小朋友又开始蹒跚学步了,小小的一只,软塌塌地趴在怀里,两眼无神。省妇幼市妇幼儿童医院都去了,腹泻还是没有一点减轻,大家都建议给孩子输液,说拉脱水后果就严重了。
我想起了珍姐,儿子小时候,我家租住在路寨街,附近有个诊所,珍姐是老板也是主治医生,都市村庄曲曲折折凹凸不平的街道旁,一座二层小楼就是门诊部兼药房兼输液室治疗室......
小医院该有的一应作用,这座小楼里基本都有,甚至还有做B超和心电图的设备,珍姐说,她不喜欢让病人跑来跑去,能在这里看的病,就会好好给看,实在看不了,再推荐给大医院。
因为离得近,更因为珍姐医术好人也热情可亲,孩子只要有个头疼脑热,我想都不想,抱起孩子就去找她,大多数时候,珍姐就给包几包药,珍姐说,吃点小药儿,好了就行。很少输液,只有一次,孩子几天反复高烧,我实在担心,非想让给孩子输液,珍姐一边嗔怪我,一边让她的小姑子给儿子扎上了针。
这都十来年过去了,路寨街早已经拆迁,成了建筑工地,珍姐家经历了很大变故,诊所不知道还干不干,就算干,我也不知道去哪找她了。
医院是不想再去,总感觉越治疗越严重了,可是又不能不治呀,眼看女儿被一天七八次稀水便,我心里那个着急呀!
正好店里有个客户说,她家附近有个诊所,医生是位中年女子,擅长儿科妇科,治疗腹泻有高招,一般几包自配的药丸就能管好。
我一听马上问了详细地址,抱着女儿打个车就去了客户说的地方。
看来这位医生名气不小,口碑不错,看病的排起了长队,孩子不舒服,在我怀里一会儿一哭闹,听见孩子哭,有位穿护士服的大姐提了个玩具筐过来,递给孩子一个拨浪鼓,顺手又把一个摇铃给了排在我后边的一位宝妈。我看那位大姐有些熟悉,送玩具的动作也很熟悉,珍姐的小诊所,也喜欢备这些小玩具,她说这东西虽然不值钱,但是孩子拿在手上能新鲜一会儿,少哭几声,家长就没那么着急,家长情绪稳定了,孩子病也好得快。
一会儿那位大姐又过来送热水,她提着水壶,挨个给大家加水,提醒我们让孩子多喝水,不管是发烧的拉肚子的,多喝水都有好处。
她帮我倒水的功夫,我认真地看了她几眼,忽然想起来了,没错,她是珍姐的大姑子,没猜错的话,她跟着珍姐学了做护士的手艺,因为没有多少文化 ,拿不到证,也只能在小诊所干,珍姐家里出了事,诊所不做了,她凭着手艺又找了这份工作。
我对她笑了笑,说,姐,现在来这里干了?家里都好吧?
她也认出了我,看我抱着女儿,直夸我好福气,儿女双全了。
她那些年跟着珍姐干,很得珍姐的真传,说话温柔热情,待人接物非常周到细致,曾是珍姐的得力助手。
我却对她热情不起来,叫她一声姐,不过是出于礼貌,自从珍姐家出事后,我从心里鄙视她婆婆一家人。
幸亏女人没有多说,她也没功夫多在我身边停留,那边治疗室里还有一群家长等着给孩子贴膏药 ,这场面好熟悉,珍姐最拿手的治疗方案就是贴膏药同时再辅助吃药。
莫非这就是珍姐又开的诊所,刚一闪念,自己马上又否定了,不可能!不可能!出事之后,珍姐肯定和他们都是仇人一样了,怎么可能还在一起生活工作,除非珍姐不是凡人 是佛菩萨的胸怀,大腹能容!那也不可能,菩萨也受不了吧!一家子都什么人呐!
正想得出神儿,轮到我们看病了,说是轮到,其实前边还有几个人,只是这几个人都围在医生周围,我只是进了第一层包围圈而已,要想轮上看病,至少还得十分钟,不过总算里离医生近了,曙光在前。
不对,我看十分钟下不来,这个大夫看病太细致了,她一直背对着我给旁边一个孩子看病,并没有问家长什么问题,只是看了孩子的舌苔又看肚子,又听了心肺,又号了脉,望闻问切还差一项,难道她不需要问点什么吗?
“给孩子吃啥了?”医生头也没抬,声音很温和地问了一句。
啊?这不是珍姐的声音吗?
医生顺手给孩子整理好了解开的扣子,转身到桌子前写处方,虽然她的脸一直没有正对着我,我敢确定,她就是珍姐,她居然真的是珍姐!
2
知道珍姐看病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我就强按着满心的激动等在她对面。
等她终于给前边的孩子看完了病,我赶紧抱着女儿直接坐在了珍姐面前,珍姐根本不看我,直接就去看孩子,又是一番看舌头,看喉咙,敲肚子,珍姐开始问我给孩子吃过什么药没有?我抱了药名,珍姐简短地给了两个字“停了!”,还是过去的风格,说话不多,温柔却有力,不容置疑。
等珍姐写完处方,递向身后的药房窗口让去配药,我还坐着没动,她问了一句:还有什么不清楚吗?
我说:珍姐,好久不见!
珍姐一愣神,继而很快说,哦哦哦,这是又要来个小二胎呀,真好,真好!你先去带孩子贴膏药,吃药,回头不忙了咱们再说话啊。
后边还有很多人在等着,按过去珍姐看病的习惯,这些病人不看完她饭都不会吃,更不要说聊闲天了,我亲眼见过她从早上七点开门接诊一直忙到晚上八点。
我带着孩子排队贴膏药的空隙,观察了一下这个诊所,诊所规模不小,比大街上一般的私人诊所面积要大一倍,除了门诊室,药房,治疗室,输液室之外,还有一个面积不小的儿童游乐室,里边有滑滑梯,小蹦蹦床,有几个孩子在里边玩。
不得不说,珍姐的医术好,开诊所很会选址也很会经营,在这方面,珍姐就是一个女强人,可是,在经营婚姻家庭上,珍姐心眼太实了,也可以说,她把人想得都像她一样好了。
珍姐本是一个小镇姑娘,家庭条件一般,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就上了医专,学了中西医临床,大专是民办的,也没什么名气,但是珍姐学习很用功,她当时就存心毕业后开诊所,别人是课本有啥学啥,老师讲啥学啥,就是为了考个证好找工作,珍姐却除了考证,还学了很多实用技术。
毕业后她在一个诊所又实习了两年,那个诊所有个老大夫医术好名气大,但是脾气很臭,珍姐耐着性子,踏踏实实跟着老大夫学了不少真功夫,也是在那个诊所,她认识了后来的老公。她老公也是跟着老大夫实习的医专学生,人长的挺帅,性格也好,俩人很般配。
婚后他们夫妻开了诊所,就在当时的路寨街,我认识珍姐的时候,他们开诊所已经有好几年了,已经有了两个女儿,珍姐负责看病,她老公在药房配药,据说最开始珍姐和她老公一人坐一间门诊,后来大家都不找她老公看病,情愿在珍姐那里排队等也不愿意让她老公看,慢慢地,就变成珍姐一人看病,珍姐老公负责药房配药。
记得当时珍姐的大女儿上幼儿园,小女儿还在怀里抱着,她的婆婆,大姑姐小姑子都从老家出来,婆婆帮忙看孩子,姑姐负责贴膏药,小姑子打针输液,珍姐常常说,一家人都来给她帮忙。
那是珍姐会说话,也是珍姐善良,其实大家都明白,婆婆一家人都指着珍姐生活呢,珍姐租下一个带院子的二层小楼,诊所用去一半,她们一家四口住了两间房,其余都住着婆家人,她姑姐全家,新婚的小姑子夫妇,都在那个楼上住,我见过他们家开饭的场面,男女老少一大桌,珍姐请有专门做饭的人,也是她婆家的什么亲戚。
那时候经常看见珍姐的婆婆抱着她的小女儿在诊所走来走去,孩子饿得哇哇哭,婆婆一会儿一催促,让珍姐给孩子喂奶,珍姐看看排队的病人,让婆婆给孩子冲奶粉。
不止一次听见珍姐婆婆抱怨:这个小珍太傻了,就不知道停下歇一会喂喂孩子!死心眼的很,一天到晚就知道给人看病看病。
后来,珍姐的老公出去跑医药销售,药房换成了珍姐的侄女。
我那时候很羡慕珍姐的生活,干的是自己喜欢的事业,嫁的是自己喜欢的男人,因为诊所靠珍姐撑着,婆家人对珍姐都是恭恭敬敬的,她婆婆虽然抱怨珍姐死心眼,那也只是背后说说,看见珍姐还是比看见亲闺女都亲,一口一个“妞”,从没听见她叫珍姐的名字,我老是想着,什么时候也混的像珍姐一样就行,咱们小地方出来的小门小户的人,能在大郑州混成这样就很满足,事业爱情双丰收,况且,当医生多好啊,不用担心会失业,越干越有经验,年轻时候年富力强是优势,老了老有经验更是优势,人生赢家,也不过如此。
珍姐忙,我也很忙,认识几年,也只是孩子生病时有点交集,那种交集又是我最不想要的,所以平时并没有什么来往。但是和珍姐,却又有着不同于一般熟人的感情,从老家带点什么特产啥的,都想着送给她送点尝尝,她那里老是有厂家给的礼品,只要我去,她就让人找了送给我,她那里老有不少厂家的业务员跑推销送的礼物,她也说用不了,分点给我。在这个远离家乡的城市,我俩应该算是朋友吧。
可是,我发现我这个朋友很不够格,或者,珍姐也没把我当朋友,总之,我毫不知情的,去诊所见不到珍姐了 ,门诊室里坐着的,是她的老公。
我问珍姐呢?大家讳莫如深,好像背后有什么事。
3
在都市村庄想刻意隐瞒什么,是很不容易的,这里人口高度密集,每一栋自建楼房里都住满了人。
这里的中老年房东大多很清闲,我的房东就是一对在我看来很清闲的夫妇,他们上有八十岁的高堂父母,下有已经成家立业的儿女,除了照顾老人,他们日常工作就是干干打扫楼道楼梯收房租水电费,房东大哥经常说:你们放心去上班,我们在家搞好物业管理!
房东大嫂,胖胖的,面相很和善,经常一手搀扶着她的婆婆,一手拿个老年凳,上街买个菜呀,去诊所输个季节水呀,别看她对婆婆高腔大嗓子地抱怨,照顾很用心周到,她婆婆在她的抱怨的时候,嘿嘿直乐,有时候还会笑骂一声:恁妈个B的!
大嫂是个热心人,街上谁家卖的湿面条面条便宜又水分少,谁家排骨便宜,谁家东西又贵老板脾气又臭,都是她给我普及的。包括去珍姐家看病,也是她给推荐的,还特地备注,一定找小珍看,不要找她男人,她男人别看长得挺俊,穿得溜光水滑,看病不行,小珍五块钱能治好的病,他五十都治不好。
找不到珍姐,我第一个想到要去找房东大嫂打听,但直接问又显得我太八卦,想过问问别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都市村庄的墙更是八下透风,街头晒太阳的大爷大妈一坐十几个,东家长西家短,谁家小子不要脸,那都是说得有来有去的。我过去超级看不上这一套,但看不到珍姐那几天,也特别想去人堆里一探究竟,可是,钻人堆也是要有背景的,我一个外地租房客,想快速融入那个圈子还真不容易。
最简单最直接了当的方法就是去问房东大嫂,我也不管八卦九卦了。如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珍姐绝对有三百六十天坐诊,像这样一连好几天不露面是很少有的,而且,她婆婆一家人的表现太奇怪了,只要有人问怎么不见小珍呢?马上神色慌乱,嘴里像咬着个窝窝头一样呜呜啦啦说不出个囫囵话。
房东大嫂一开始也支支吾吾,我也没功夫多问,带着孩子回家做饭了。
晚上,下楼扔垃圾的时候,房东大嫂看着我手里的垃圾,愤愤不平地说:要是遇到个垃圾一样的男人,能像扔垃圾一样扔掉就好了,别看有的人长得人模人样,穿得人五人六,其实就是个垃圾。
这话说的,话里有话呀,大嫂是个面热心善的人,从没听她这么评论过人。
“这是说电视剧里的人吗?”我笑着问。
“电视剧里也没有这么恶心的男人,不就是那个谁吗?你不是问小珍去哪了,还不是被她那个臭垃圾男人气走了,这妞也是,错的是别人,她倒一声不吭带着孩子走了,傻不傻呀,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让给那个狐狸精了。”
我这才想起,也有好几天没见珍姐的两个女儿,我只顾操心着珍姐,把孩子给忘了。
原来,身边的故事真的比电视剧还热闹,还狗血呀!
珍姐老公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她生了两个女儿后,公公婆婆明里暗里没少给珍姐施加压力,想让珍姐再生个儿子,那时候虽然没有开放二胎,但是珍姐是从老家出来开诊所的,属于流动人口,想逃避管理还是有办法的,她能钻空子生了二胎,也能生三胎,政策已经有了松动,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本事养,你就生呗!
珍姐自己也愿意再生,她对公婆很孝敬,对老公更是宠孩子一样,经常说老公是她大宝宝。但是珍姐太忙太累了,一天到晚坐在诊所,又操心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身体常年透支,就算她自己是医生,经常给自己开中药调理,身体也出了问题,努力怀上了三胎,还是一对双胞胎,怀孕三个月,B超一查,是两个男孩儿,那几天她公公婆婆高兴地罪嘴都笑歪了,可是,那一对双胞胎没保住,珍姐身体也受很大影响,珍姐的老师,一位三甲医院的妇科专家,告诉珍姐最好不要再生孩子了,就算想要,也很难怀上了。
珍姐是个很传统的女人,为此很自责,她给公公婆婆专门买了房子,让他们安心养老,告诉他们,就算没有男孩子,也不影响他们的晚年生活。
这些,附近的村民都知道。
珍姐的老公一开始在诊所药房工作,后来出去跑医药销售,凭着珍姐在同行中的好人缘,珍姐老公的业务开展很顺利,事业小成的男人买了新车,时常西装革履参加厂家举行的活动,开豪车戴名表,俨然一个成功人士。
男人有了自己的事业,一家的主心骨还是珍姐,公公婆婆还是看珍姐的脸色说话,大姑姐小姑子也一样仰着脸看珍姐说话。
亲戚邻居都知道,是珍姐改变了婆家几代人的生活,有人说珍姐的公婆太敬着珍姐了,马上有人说,换到你家里试试,你怕是恨不得当神仙供着。
珍姐的男人,比珍姐小两岁,每次出门,都问珍姐:你看我这样穿可以吗?珍姐忙得顾不上抬头,只管说,行行行,穿啥样都行,只要别打扮的像十八岁小伙子,让人误以为你是我弟弟就行。
也难怪珍姐这么说,他老公在家里不用操心,生意也不操什么心,钱挣得顺手,人活得顺心,明显看着比珍姐年轻很多。
珍姐是很自信的,也很神经大条,加上她要操心的事太多,娘家的婆家的生意上的孩子的,还有一天到晚来来往往的病号们,她都没功夫发现自己男人的异常。
直到那天有个女人打电话说,要把孩子给送来,孩子送来就断得干干净净,再无瓜葛。给五十万就行,她会离开郑州,走得远远的,永不再出现。
珍姐当时就懵了!
更懵的是,她发现公公婆婆,包括大姑姐小姑子,甚至十几岁的外甥外甥女都知道这件事,唯有她一人,一直认为自己活在真爱里。
知道真相后,珍姐没理会跪地求情的男人,也没理会一直打自己脸的婆婆,带着两个女儿离开了。
换谁谁都无法接受,多年的真心付出,把别人当亲人,人家却把她当傻子。
4
珍姐离开后,她家诊所一开始还有人去,后来人越来越少,大家本来就信不过她老公的医术,等大家都知道了珍姐离开的真相,连着她老公的人品也被怀疑了。
慢慢地,诊所没人去了,那一大家子人,全都指着诊所吃饭呢,诊所没了人气,自然养活不了那么多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诊所转让给了别人。
据说珍姐的前夫彻底成了孤家寡人,珍姐的大姑姐小姑子们还可以回家去,公婆也可以回老家去,只有她前夫,回老家觉得没面子,那个给他生了孩子的女人,本就是有夫之妇,也不再理他,更不再提要五十万的事,他再去看那个孩子,一点也不像他亲生的,也许,一开始就是女人在讹诈他。他一个人租住在路寨街一间小屋子里,经常有人看见他提溜着酒瓶子醉醺醺地从街上走过,穷困潦倒,又加上众叛亲离,没多久就病倒了。才三十多岁,居然得了脑梗,大家只看见救护车把他拉走了,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他。
一个门庭若市的诊所消失了,一家人热气腾腾的日子散了,都市村庄从来不缺人,也从来不缺故事,大家谈论几天,就再也没人提起,我想,一定有和我一样的人,在孩子生病时猛然想起:要是珍姐在这里就好了,要是珍姐家诊所还在就好了......
没过多久,我家买了新房,搬离了路寨街,生活之流滚滚向前,儿子上小学了,又有了女儿,人更忙了,日子更饱满了,更健忘了,许多人许多事,偶尔提起来,恍若隔世 ,就比如忽然又见珍姐,猛一下不知道问什么好,只能说句好久不见。
珍姐比以前胖了点,脸圆润了,人也圆润了,笑容还是那样平和,不紧不慢,看不出她走过那些千沟万壑,不对,只有走过千沟万壑的女人,才有这样真正波澜不惊的平和吧。
孩子吃了珍姐开的药,贴了几贴膏药后,好多了,那段时间是秋季腹泻高发期,我妹家的孩子也开始拉肚子,我直接把她带到了珍姐的诊所。
因为是晚上,诊所里人已经不多了,我们贴完膏药出来,看见珍姐坐在接诊台前吃饭,一杯牛奶,一块面包,一个苹果。
我对珍姐说,你吃饭还是这么凑合呀,晚饭吃成了早饭的配置,忙一天也不好好喂喂自己。
珍姐说算了,坐一天没咋活动,都不知道饿。
我俩正说话呢,从楼上下来两个女人,一人拿着个折叠起来的轮椅,一人费劲巴拉地搀扶着个男人。那不是珍姐的大姑姐和小姑子吗?细看被搀扶着的男人,竟然是珍姐的老公!
轮椅打开,男人被扶上坐着,他明显是脑梗后遗症,嘴有点歪,但还是想说话,呜呜啦啦比划着,推他的女人说,他在楼上憋一天了,想出去转转呢。
珍姐冲他们摆摆手:去吧去吧!给他带件衣服,晚上有点凉,别冻着了。珍姐的小姑子说,带了带了,轮椅后边有个衬衣。
珍姐不再看她们,一边自顾慢条斯理地喝牛奶一边招呼我坐一会儿再走。
我在珍姐对面坐下,珍姐笑笑说,是不是觉得你姐可傻?怎么又跟他们扯到一块了?
我尴尬地笑了,说,那倒不是,姐姐这么做,自然有自己的道理,你哪里会傻?只是太善良罢了。
珍姐说,楼上有病房,我也正好想研究一下心血管治疗,就让他们在这里住着吧,好几年了。你都俩孩子了,肯定明白,两个人,一对男女,只要有孩子在,不管脸皮撕得多破,那也断不干净,孩子有啥事还得联系不是,小事不说,孩子升学了,恋爱了,结婚了,你不说一声?甚至你还得维护他的面子,不能让孩子觉得自己有个那么不堪的父亲 。
正说话间,进来一位男士,我以为又是病号,珍姐却对我说,这是你姐夫。又对男人说,你先去车上等我两分钟吧,我和妹妹说几句话就走。
男人对我微笑一下,说了声好,就转身出去了。匆匆一面,没有太多印象,只看见面相挺顺看,背影很挺拔。
“你前姐夫,不管怎么说,他是孩子们的父亲,我帮助他,只是为了让闺女们心安,安顿好他,俩孩子才能安心工作上学。一个男人最大的成功,是让他的老婆对所有男人都断了念想,除了他本人,他做到过,一个男人最大的失败,是让他的老婆对所有男人都断了念想,包括他本人,他还不算最失败的,是不是?”
珍姐把最后一点牛奶倒进嘴里,起身去药房找了一个滑板车一盒玩具。
“你带回去给孩子玩吧,这些都是进货时候厂家给的,我那边开了家店,专做奶粉的。奶粉厂家喜欢给这些。”
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过去,珍姐也是这样送我一些厂家给的赠品,而我,也会把从老家带来的青菜水果分给珍姐,我们是这样有来有往的朋友。
想到有人等着珍姐,我赶紧告辞。
当年知道珍姐前夫生病后,我曾想: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真是不作不死啊,这个男人遭报应了。我曾以为珍姐也会这么想,她恨他呀,别人都说烧几辈子高香才娶到珍姐这样的媳妇儿,他却不珍惜,不是自作孽又是什么。
现在看来,珍姐未必是这样想,她在遭遇背叛后的反击,就是离开,不争不闹。
她有能力从头来过,也有智慧与往事言和,如珍姐这般的女子,这世间还有多少?
作者——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