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一切,都在那里开始。”
徐鹏费劲地将付磊的身躯转个方向,对准山下似有似无的建筑。他指着上面残破不堪的墙体,继续讲述他的故事。
“顺福孤儿院,是当年最负盛名的孤儿院。它所收纳的孤儿数量与提供的福利,在众多孤儿院中,并不算出类拔萃。但它得到的资助,却是在同类中数一数二的。政府人员和社会各类精英,大发慈悲地向里面不遗余力地投资钱财。一个孤儿院,单纯的社会福利项目,却让他们如此不计回报地资助,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徐鹏似笑非笑地看向付磊,享受着他疑惑不解的表情。仿佛学校循循善诱的教师,为学生一遍遍地答疑解惑。付磊还未从方才的射击中恢复过,大脑一直还处于放空的状态。瞧见其呆滞的申请,徐鹏也不作停留,直接是迫不及待地自问自答。
“看似简简单单的孤儿院,并不是无利可图。对于政府人员与社会各级精英而言,他们所贪图的,早就不只是金钱这么简单。对于这些成功人士来说,此生的成就已经登峰造极,难以继续攀爬。一辈子的功名利禄早已享尽,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投资这么一个毫无油水的项目。那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才不约而同地选择这家孤儿院?”
固定住付磊的身体后,徐鹏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他不疾不徐地述说着故事,并时不时地向付磊抛出提问。付磊的神色依然是没有恢复,恍恍惚惚地呆坐在原地,对徐鹏的问题充耳不闻。看到他一动不动的模样,急不可耐的徐鹏也没有等待的耐心,一刻不停地给出了回答。
“是子子孙孙。自古以来的宗嗣传承观念,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中国人思想观念里。尤其是那些涉嫌贪腐的政府官员,更是将这些看成重中之重。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哪天遭到举报,一言不合地就被斩落马下。到时候,蒸蒸日上的事业就此中断。家中的钱财尽数收纳入国库,自己还锒铛入狱。失去了最主要的收入来源,自己的孩子怎么办?至于社会各界精英,虽说没有被举报的风险,但常常奔波于应酬,难免会有些风流韵事,一不留意,就会出现个私生子女。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这些名门贵族。遗产分配,铁定是闹得家中鸡犬不宁。虎毒不食子,即使是突然冒出的私生子女,对于那些社会精英来说,那也是他们的亲生血脉。如何安安稳稳地让他们成长,这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顺福孤儿院就是在这么一种需求下应运而生。合理又隐蔽的场所,恰恰具备了藏匿私生子女的一切特点。最开始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开始投资孤儿院,并把私生子女放进里面成长。等到他们长大后,就在孤儿院里面工作,完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后来,这个开始的社会精英告诉自己的好友。他的狼朋狗友得知这个消息,也开始将自己的子女放进其中。等到后来,这个消息经历了各界人士的口耳相传,逐渐地在政府官员间流传开来。政府官员们为了以防日后的子孙在自己被查惩后,能够有个基本的生活保障,也开始加入这个项目,心照不宣地向里面投资。一方面做公益可以宣扬自己的政治名声,另一方面为了自己的子嗣做保险。越来越多的人听闻到如此两全其美的事情,无不是争先恐后地加入。后来,由于人数过于众多,项目的发起者索性建立起机构来稳定孤儿院的秩序。他们推选了院长来担任机构的主席,并开始严格筛选入院的人员。至此,顺福孤儿院逐渐形成了一个稳定而隐晦的机构。拥有统一的收款时间,以及固定的机构会议。每个月三十号,投资的会员都会上交自己所需要的钱财。机构会议不定期展开,通常是打着政府视察的名义,来进行机构会议讨论最近的发展状况。随着机构的不断壮大,颇有野心的政治家就动起了机构资金的念头。他们挪用投资金的一部分,开展起有利于其政绩的经济建设。为了不让机构内部其余的人所诟病,他们就在这些建设项目上面冠上孤儿院的名字,‘顺福’。顺福石化厂就是他们所经营的众多项目之一。后来由于项目的失败,顺福孤儿院的资金也缩水了不少。加上贪腐工作的展开,政府官员所能投资的钱财越发减少。等到我进入孤儿院的时候,整座孤儿院已经是濒临破产,原本机构巍然耸立经济大厦也是摇摇欲坠,暮气沉沉。你知道为什么可以能进入这么一所荣华富贵的孤儿院吗?那是因为机构需要掩人耳目保证不被外界怀疑,所以才收纳一些真正流离失所的孤儿。而我,有幸成为他们选中救助的孤儿,有幸成为本来就是归属于流浪儿童的孤儿院的一员。”
说到此处时,徐鹏脸上的嘲讽显露无遗。他特地把“有幸”二字说得格外响亮,生怕身边的旁听者付磊不能领会其中的含义。徐鹏停下充满讥讽的自问自答后,认真地观察付磊的神情。不出所料,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付磊涣散的精神逐渐安稳下来,变化成难以置信的表情。对于在优渥的环境长大,从小养尊处优的他而言,这些背离传统观念的事情,太过不可思议。
正午的阳光透过石砖的缝隙,一滴不剩地折射在付磊坚毅的脸庞上。太阳洋溢的金色,混杂着付磊双眼中凝聚的深黑,交相辉映。沿着破旧的墙壁,一道不明来历的光线滥竽充数,混入跃动的日光中,在徐鹏的背后一闪而过。
看见付磊疑惑不解的神态,徐鹏得意洋洋地拍打其的肩膀,发出心满意足的感叹。徐鹏收起越加放纵的笑容,继续讲述他的故事。
“在我大约八岁的时候,我就被送到了这所孤儿院。即使是在气数将尽的时候,孤儿院来往的车辆也是络绎不绝。难以想象,原本如日中天的时候是何种模样。源源不断的社会各界精英以及政府官员,引起了我的好奇。再加上我之前的记忆模糊不堪,整座孤儿院的秘密对我而言就越加勾魂摄魄。于是,觉察到猫腻的我决定怂恿许莉雅和不久前才来的荀岑一起,前去院长办公室一探究竟。恰逢院长出差,我们趁着工作人员不注意,绕过小道,进到了整个孤儿院最机密的地方,院长办公室。哦,对了。许莉雅和荀岑也是孤儿院的一员。他们的故事我接下来会再讲,一定保证整个故事流畅无比,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疑问,不会让你死不瞑目。”
如同说书人般,徐鹏慢慢悠悠地讲述着一切。他一字一句地说出全部的真相,非常享受告知付磊这些的过程。这些可怕的往事犹如沉石一般,重重地压在了徐鹏的心头。可以把这些倾诉给他人,无疑让他如释重负。他欣赏着眼前越发疑惑的面容,眉开眼笑地继续故事的述说。
“我们三顺利地来到了院长办公室。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荀岑就到一旁玩耍,而许莉雅也不知所踪。急于知道秘密的我没有理会这些,开始在办公室里面搜索资料。可惜,院长的谨慎让我一无所获。
办公室的外围,一件重要的资料都没有。可正当我以为就要功亏一篑的时候,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付磊的意识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慢慢苏醒。他学会在徐鹏提出疑问的时候,适当地应答。瞧见故事终于有了听众,徐鹏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继续叙述故事。
“我遇见了一个人。
就在我准备进入最里面的房间时,屋里面传出了一声清脆的笑声。我起初以为是许莉雅或是荀岑在恶作剧,直到走进房间,才发现一切并不是所预料的样子。
屋里坐着一个岿然不动的男孩。他的脸色与普通的孩童完全不同,透露着沉稳的老气。男孩双眼怒目直视,一声不吭地盯住门口。见到我这个闯入者,他开始气势汹汹地打量起我的样貌,并循环反复地询问我的身份。
当时,一进门看到这么个怒气冲冲的人,着实把我吓了一跳。但等我慢慢走进,细细端详起来他的面貌。我才发现这个看起来怒气冲冲的男孩,也没有那么狰狞,甚至有些熟悉。直到我们两个对视良久,我终于是知道了他的样子为何如此熟悉。
他的面容和我相差无几。
除去眉宇间所流露的老气横秋,男孩脸上的五官与我大同小异。一样的淡眉细眼,相同的红嘴白牙。一颦一蹙之间,像极了造物主不经意所留下的失误。
见到如此相近的面孔,男孩心里原本的戒备也开始松懈下来。之前一刻不停的发问,也慢慢停止了下来。我们开始交流起来,从最基本的询问姓氏延伸到整个孤儿院。
在聊天中,我得知到男孩的身份以及坐在轮椅的原因。他的腿患有严重的风湿,一旦天气阴冷,就不能够出游。只能在天气稍微明媚的时候,才勉强可以一瘸一拐地行走。
结合男孩的身世,后来知道孤儿院秘密的我才算是彻彻底底地清楚了,为什么我有幸成为被选中的孤儿的一员。
男孩是院长的儿子。
小孩子本性天真无邪,也没有那么多的防备。卸下敌意的男孩与我知无不言,将孤儿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在这个时候,我才是真正了解到整座孤儿院的秘密。
从他口中知道院长出差的时间后,我也是抓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个院长办公室。离开之前,我还与男孩相互约定,不把遇见的事情说出去。而作为回报,我口头许诺有朝一日会带他离开办公室。男孩看上去面相老成,实际上心智也尚未成熟,竟然还真相信我作出的承诺。那天和男孩交谈后,我原本内心的困惑也迎刃而解。但对于自己的身份,依然是一无所知。带着这样的疑问,我开始蛰伏在孤儿院。闲暇的时刻,我都会朝院长办公室看去,查看他最新的动向。在我所接触的人中,也只有院长最有可能知道我的身份。
日子就这么过去,我逐渐地摸清了孤儿院的地形和每个人的作息规律。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孤儿院西南角有个没落的篮球场。崎岖不平的地形以及破败的围墙,使我萌生了逃跑的想法。小孩子的行动力总是很快,第二天,我趁着吴姨不注意,偷了把勺子就开始行动。每天中午,我都会把自己剩余的午饭放在那里,并用勺子挖掘地道。虽然很可笑,但是那确确实实埋藏着一个孩子纯粹的愿望。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时间一到,地道挖掘完毕我便可以出去。我还天真地答应了后来瞧见这些的许莉雅,允诺她我们会一起逃出去。可是我错了,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他摧毁掉孤儿院的所有。这个十恶不赦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是谁?”
付磊的意识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他已经学会顺着徐鹏的述说,适当地根据话语中的思路来提出可有可无的问题。
“你的父亲!”
话说至此,徐鹏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他猛地抓起付磊的衣袖,死死地盯住其的眼睛久久不肯离去。背后那道神秘莫测的光沿着徐鹏的脊梁,映衬在他怒目圆瞪的脸上,为其添上一层愤怒的余晖。
面对眼前怒发冲冠的徐鹏,付磊始终不卑不亢。对视良久后,徐鹏瞧见付磊坚韧不屈的态度,才算是冷静下来。他放开了紧握的双手,缓过起来继续他的讲述。
“你的父亲付辰,也就是现在大名鼎鼎的省公安厅厅长。在那个时候,他也只是云城里的小小公安厅厅长,在孤儿院交往的名流人士中不值一提。可笑的地方在于,就是这么一个默默无名的小角色,最后却毁灭了整个孤儿院。
他来的时候,我正好前往篮球场。孤儿院那个时候已经是,院长对于你父亲这类警务人员也是小心翼翼,不敢冒犯。但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孤儿院的态势已然颓废。瞧见院长反常的态度,我的注意就被你父亲这个神秘人物所吸引。我在办公室不远处徘徊了一阵,试图打探些消息。直到门彻底关上,我才谨慎地离开。
回来的时候,我碰到了许莉雅。为了不让院长发现我的踪迹,我们就躲在了旁边的草丛。听他们的对话,院长似乎是拒绝了你父亲的某种提议。被院长谢绝后,你父亲愤然离去,还留下了威胁的话语。那个时候的我没有太在意,直到后来,我得知了他们谈论的内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
说到此处,徐鹏的话锋戛然而止。双眼原本充斥的愤怒逐渐熄灭,翻涌上嘲讽的神色。他安静地看向付磊,饶有耐心地观察着其的反应。
“他们讨论什么?”
作为一名旁听者,付磊的表现可圈可点。见到徐鹏停下讲述,他便急不可耐地提出疑问。面上的难以置信显露无遗,无不彰显着心中的急切。
不仅是出于配合徐鹏的表演,付磊也确实是想要知道当年发生的一切。在他的心里,父亲的形象一直是顶天立地。从小到大,他都是追随着父亲的脚步,一步一步成为现在的。但在徐鹏所叙述的故事中,父亲伟岸的身躯已经轰然倒塌。据徐鹏的描述,那就是一个和非法组织所勾结的警务人员。
虽然付磊崇拜父亲,但他更愿意相信真相。放在平常,如果出现这种诋毁父亲的言辞,他一定是不理不睬,甚至是上前逮捕。但徐鹏表情上流露出来的怒不可遏,动摇了他坚信不疑的信念。他开始好奇徐鹏的经历,好奇自己父亲的过去。无论真实与否,付磊都想要听完整个离奇的故事。
“还记得这起案件吗?”
徐鹏并没有直接回答付磊急切的疑问,而是捡起地上零散的报纸。破旧的报纸稀稀疏疏,模糊不堪地显示着当年事件的详细内容。
盯住面色焦急的付磊,徐鹏缓缓地铺平折皱的报纸,慢慢悠悠地说出了当年付磊父亲与院长所商议的内容。“没错,当年提议拐卖儿童的,是你的父亲。”
“不可能!”
即使是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付磊也依然是对徐鹏所说出的话语满腹狐疑。他实在是不敢相信,原本屠杀恶龙的英雄,原来才是那条穷凶极恶的巨龙。
不理会反应激烈的付磊,徐鹏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来。源头不明的光倘佯在他的脚上,沿着不深不浅的足迹,铺成了一道断断续续的小路。徐鹏一边悠悠哉哉地踱步,一边接着陈述未完的故事。
“当年,你父亲找到院长,就是讨论拐卖的相关事宜。不管你是否愿意相信,事实就摆在那里。看到孤儿院日益衰落,你的父亲就找上了院长,趁机提出拐卖人口的建议。依照他的意思,自然是不可能把那些政府和社会名流的儿女贩卖。真正要卖向人贩子的,是像我这类的真正的孤儿。尚存良知的院长没有答应这个丧心病狂的请求,干脆利落地在办公室门口结束了这场商谈。
可院长还是太天真了。不复当初的孤儿院,在你父亲疯狂的念头面前,微不足道。很快,你的父亲又找上了院长,并再次提出原来的要求。那天,我被许莉雅拖着躲到办公室外面的草丛,想要偷听这场对话。可面对再次前来的你父亲,我们和院长都太过掉以轻心。所有人低估了你父亲的决心,都没有预料到他竟然可以丧尽天良到如此地步。
他开枪击杀了院长。
通过后来陆陆续续的报道,我和许莉雅才真正是了解到你父亲的不择手段。无论如何,我们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如此颠倒是非。比起之后的栽赃嫁祸,射杀院长的行为对于你父亲来说,简直是不足挂齿。
我和许莉雅差点都没有活到最后,险些就埋葬在你父亲歹毒的手里。杀害院长后,你父亲发现了躲在草丛的我们。他凶狠地击晕我和许莉雅,并用绳索捆绑我们的身体。不仅如此,他还泼上汽油,企图烧尽一切来抹去痕迹。如此一来,他就可以肆意妄为地编造罪名给院长。
可惜,他没有想到,我们逃了出来。不仅如此,许莉雅还在院长尸体的旁边,找到一项至关重要的证据,一项可以定罪你父亲的证据。
他击杀院长的手枪。
我们带着这把枪,一路飞奔到了篮球场。原本以为,按照之前挖掘的进度,想要逃出孤儿院绰绰有余。可是,出乎我们意料的是,那条地道被彻彻底底地被填补了。后来,我终于是知道了是谁堵住逃跑的地道。”
付磊面相痴呆地伫立在原地,没有去接徐鹏的话茬。接连不断的事实阐述,大大打击了他原本树立的世界观。随着徐鹏清晰的叙述,父亲的道貌岸然显露无遗。本来凛然正色的形象分崩离析,慢慢地被心狠手辣所取代。
看着眼前目瞪口呆的付磊,徐鹏停下了徘徊的步伐。他弯下腰来,安慰似地拍拍其的肩膀,发出低沉的哀叹表示同情。随着徐鹏身躯的弯折,墙角那道的不明所以的亮光趁机而入,映照在对面阴暗的角落,耀耀生辉。
流离的日光闪烁不停,映入徐鹏的眼帘。他抬起头,观察着光线的变换。半空的太阳尽职尽责,一刻不停地朝着西方奔去。随着与目的地距离的不断缩进,白昼消失的迹象也在逐渐增强。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后,徐鹏急忙是正起身来,收起自己安抚付磊的手。他恢复之前原本游荡的步伐,并继续讲述跌宕起伏的故事。
“堵住逃生地道,并不是一人所为。而当时刨坑的痕迹与后来我收到的信息一致,剥夺我求生机会的,是两个孤儿院的员工。至于他们的名字,我一提起,你一定不会陌生。
吴凌和余聚。
没错,就是那两个在‘六三零’遭到枪击的店员。这两个混蛋,不仅窃用我辛辛苦苦挖的地道,还在逃跑的路途上偷取了孤儿院里的物资。他们为了不让别人逃生从而发现自己盗窃的罪行,就活生生地填补这个地道。
我和许莉雅就因为这两个小偷,被死死地围堵在篮球场的一角。风吹着大火,越烧越旺盛。面对死亡的威胁,我和许莉雅手足无措。从内心涌现的恐惧,驱使着我开始疯狂地敲击面前破败的围墙。也算是苍天有眼,居然出现一个微小的缺口。当时,见到生机的我们手忙脚乱,没空处理许莉雅所带的证据,直接是埋在了围墙底下。
我们就踩着围墙上的小坑,拼命地向上撺掇。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和许莉雅终于是翻过围墙,一刻不停地逃离了孤儿院。
我们一路不要命地朝山上逃跑,顺着若有若无的烟雾,发现了这个石化厂。筋疲力尽的我和许莉雅抵达这栋破旧的建筑后,倒头就睡,没有心思理会死亡带来的恐惧。
休息一晚上后,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昨晚睡在身旁的许莉雅就消失不见了。但疲惫的我没心思,也没力气再去找她。对于我而言,许莉雅一直是个神秘人物。她与我,完完全全是两个世界。白费力气去寻找她,不如好好思考如何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安身立命下来。
那天离开后,我流落下山,被不远处的人家收留。后来,我听见当地人的交谈,才知道孤儿院的后续。那些投资孤儿院的社会精英和政府人员,为了避免惹祸上身,也不去追查大火的原因。这个轰动全城的案件就定性下来,你父亲一战成名,立刻从市公安厅厅长升职为省公安厅厅长。私生子女们被父母连夜接走,整个孤儿院彻底地成为荒无人烟之地。在知道孤儿院下落后,我以为所有的事情到此为止了。我剩下的人生将在碌碌无为中度过,与孤儿院相关的任何事物再无瓜葛,包括和许莉雅的缘分。
可惜我又错了。世事弄人,就在上个月,我接收到了一封信件。就是这封信,把所有的事情都抖落地一清二楚。你父亲的罪行,地道的填补人,甚至是,许莉雅和荀岑的真实身份。”
说到这里,徐鹏的述说突然停下。他不苟言笑地靠近付磊,并开始不停地搜查其的衣服。一番寻找后,徐鹏又警惕地环顾四周,似乎是在寻找了某件举足轻重的东西。
面对徐鹏的搜身,付磊没有做任何反抗。他不动声色,一言不发地配合着其的工作。付磊静静地观察着徐鹏的动作,面容的神情也越发严肃起来。根据徐鹏叙述的线索梳理下来的思路,加上突如其来的搜身,付磊心中大胆的猜想正在慢慢被印证。
接下来的讲述会涉及到“六三零”案件。
徐鹏在寻找可能存在的录音设备,避免日后成为付磊起诉的把柄。与警方打过交道的他,清楚地知道这类物品作为证据可以发挥的效力。虽然他有强烈的表达欲,但对于定罪证据类的物品,还是不敢懈怠。
反复检查付磊的衣服后,徐鹏一丝不苟地巡视着周围的环境。确定没有录音设备后,他才算是放下心来,平心静气地述说起未完待续的故事。
“许莉雅,她真实的身份是当地大财团董事长的女儿。与其他人不同,许莉雅并不是私生子女,她是拥有千金血脉的千金小姐。她的父亲不幸遇难,自家的事务慌作一团。集团内部出于保护她人身安全和稳定其他股东情绪的考虑,不得已将许莉雅送入孤儿院。后来我和她聊天的时候知道,我们在石化厂分别后的事情。那天许莉雅在工厂消失不见后,她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在路边找到了愿意载自己回家的小车司机。汽车一路沿着许莉雅所说的路线,开到她的家里。见到集团的长辈后,许莉雅描述了在孤儿院的所见所闻。家里的长者们听闻许莉雅讲述的故事,赶紧是把她藏匿起来,生怕被你父亲发现而惹来杀身之祸。等到许莉雅长大,在一众股东之间终于也有了自己的话语权后,她终于是能做自己朝思暮想的事情。
寻找当年对自己痛下杀手的神秘客人。
许莉雅的性格是睚眦必报,她对童年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一直耿耿于怀。而复仇的第一步,就是将整个集团名字改为顺福,以此来时刻警戒着自己大仇未报。
我顺着信件,找到了许莉雅,并告知她当年杀人凶手的真实身份。同仇敌忾的我们一拍即合,立刻就开始制定一系列的计划。
而复仇计划中关键的一环,需要一名知法懂法的律师。根据信件的介绍,综合背景和身份,我们物色了一名绝佳的人选。
当初那个酷爱捉迷藏的小子,荀岑。
运用许莉雅的财力,我们得知了荀岑现在的身份,一名正儿八经的律师。与他接触后,
我和许莉雅才彻彻底底地知道有关于荀岑身世的一切。
他是青天律师所前任所长荀岭的亲生儿子。当年荀岭因为职业的原因,在法庭上辩护成功后惨遭敌方势力排挤。出于对儿子生命的担忧,荀岭才被逼无奈将荀岑放入孤儿院。当年火灾发生后,荀岭便立刻接走荀岑。忌惮于敌方势力的强大,他不敢把儿子送去上学。而出于对知识的尊重,荀岑只能决定让其留在家里,由他亲自培养。长大后的荀岑子承父业,成为青天律师所的一名律师。由于云城法律案件的稀少,荀岑一般很少在本市抛头露面。他所进行工作的场所,大多为其他城市。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们就开始了伟大的复仇计划 ”
话锋至此,徐鹏猛地停下了口中的叙述。他饶有兴致地看向付磊,颇为玩味地欣赏着其脸上的神情。说书人,徐鹏在默默观察着付磊这位听客的反应。
“是什么?”
瞧见虎视眈眈的徐鹏,颇为配合的付磊露出焦急的神情,迫不及待地提出了疑问。他面容上的急不可待并非全为伪装,对付磊而言,于公于私,他都是实实在在地想了解全部的真相。
得到反馈的徐鹏心满意足地勾起微笑,并再度加快脚步,增强了对四周的巡查。石化厂四面环山,皆是一片葱绿的林海。下午的夏风,正是强劲。零散的枝叶被吹拂而起,透出几丝不明来由的微光。在徐鹏来回扫视后,除去外围树叶些许的摇摆,再无其他。
没有看到设备后,徐鹏终于是停下徘徊的脚步,一五一十地道出了“六三零”事件的全部计划。
“首先,我们需要挑选一家属于顺福集团的新店铺,最好是那种周围安保措施并不严密的地点。这样的选址,一来有利于我们事后逃跑,二来可以帮助店铺增加知名度,一举两得。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仁德街,就成为了我们的首选目标。那里的珠宝店,正是顺福集团旗下的店铺。许莉雅利用自己的职权,聘任了吴姨和余叔成为店员。如此一来,既减少计划中受害的人数,也报了当年封堵地道之仇。
接下来,就是洗刷我罪名的第一步,制造不在场证明。利用顺福集团的财力,我们找到了一个与我体态相当的人,并从特殊渠道购买人皮面具。我们允诺他丰厚的报酬,让他签订保密协议。而他所需要做的,只是在‘六三零’案发当天,与许莉雅共进晚餐并且被监控拍到而已。然后我们以医药试验志愿活动为由,在全省范围内秘密寻找命不久矣的人作为受害者。经过每个医院的不断排查,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目标。计划中的第一个受害人,就是现在的珠宝店老板袁利。在找到袁利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岌岌可危。袁利的双腿患有严重的风湿,日常的行走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面对行将就木的袁利,我们开出来了更为优渥的条件。不仅许诺给他丰厚的安家费,而且保证他儿女的正常生活。
至于林青,她与袁利一样,也是个气息奄奄的病人。林青小时候经历了严重的烧伤,身体结构受到重创。现在的生命特征,已经是难以为续。与袁利颇为不同的,林青是自愿加入到这个项目。她不计报酬,一心一意地为参与到我们的计划中。根据她自己的讲述,如此专心致志地加入计划是为因为顺福集团的报答之恩。但究竟是何种恩惠,就连掌控整个集团的许莉雅都一无所知。就这样,复仇计划中最重要的人选就凑齐了。而他们需要做的事情,是牺牲掉自己的生命来成全计划的运行。
袁利作为店长,一是要及时与我们知会珠宝店实时的信息,二是在案发当天清理客人,避免多余的受害人。在准备计划的时候,我们还以外发现了袁利俱备仿写他人字迹的特长。利用这个特点,我们免去了许多麻烦。签订店铺协议的时候,仿制他人的字迹和身份证,为日后的逃避法律责任制造更多的可能。
在案发前一天晚上,我会秘密来到珠宝店留下指纹。因为店铺是新开,只需要有效地控制下人流量,我的指纹就可以留存很久。袁利还需要给我开具购买珠宝的收据,并将自己的血迹留存在表面。这些沾满血渍的珠宝。在迷惑警方的方面上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林青需要做的,是在案发时呆在珠宝店外面,并向警方报案,成为目击证人。
你一定会问,如果警察去找了其他人来作证人,那么这个计划不就是会出现差错,遭受失败?
真的是这样吗?
不,不可能。因为整场枪击案,有且只有林青一个观众。
珠宝店存在着两层玻璃。一种是普通的,里外可见的玻璃,平时就挂在窗户上。另一种是镜面玻璃,即里边和外边的世界相互隔绝,只有里面可以瞧见外面。平日里,都是第一种玻璃挂放在窗户上。等到行动那天,另外一种玻璃随着窗户掩盖的机关暗暗升起。如此一来,我行动的时候,街道上的行人自然是不会注意到这个平淡无奇的珠宝店。而店员们看到外面的景色,也自然是察觉不到异样。
万事俱备后,在珠宝店上演的,才是重头戏。
我会带着许莉雅提前购置好的手枪,进入珠宝店。之后的场面,其实与你们在监控中看到的画面相差无几。在受到店员阻挡后,我会朝他们扣动扳机。总计三枪。一枪打到玻璃的右下角,那里有个小机关,会延时爆破掉所有的玻璃。等林青报案后,里外的玻璃都会悉数炸毁。如此一来,一是可以保证林青成为唯一的目击证人,因为作案过程实际上无人察觉,二是将玻璃销毁,疏忽大意的警察不会注意到玻璃的材质。紧接着,我会继续开出两枪,分别击杀两名店员。在完成这一部分后,我会搭上袁利的汽车,回到自己的宿舍,等待着你们的来临。
计划到这里的时候,我的罪名似乎还无法完全洗脱。明确的监控会成为指控我的重要证据。我虽然具备不在场证明,也拥有着珠宝的收据,但是如果在法庭上真正公诉起来,仅凭案发当天的监控这一条,我就无法自圆其说。所以,我会在案发之前提前录制一段监控,也就是在法庭上你们看到的视频。许莉雅运用影视资源,以演戏为名借演员来拍摄我们所需要的录像。在那段视频里,我会穿上与案发当日相似但不相同的衣服进行作案。而你们听到的枪声,实际上只是仿制枪发出的射击声。而监控上面显示的时间和周围的声音,只需要利用音频剪辑软件编辑即可。至于视频如何替换,就需要店长袁利的帮助。他运用自己的身份,在案发当天潜伏在珠宝店后方的监控室。等我行动完毕后,将真正地监控替换成录制的视频。许莉雅会提前安排好车辆,等我完成枪杀后,直接上车逃走即可。至于所坐汽车的车牌号,上面的归属人一定是我,这样方便后来警方追查。袁利替换完监控后,就会从珠宝店的小门逃走,等待下一步所要做的工作。
之后的事情,你一定是不会陌生。警方依照我刻意留下的线索,顺藤摸瓜地找到了我的住所。看到宿舍里带血的珠宝,直接把我认定为‘六三零’嫌疑犯。我会被关入派出所,等待着公诉。在被拘留的期间,荀岑根据我们之前的约定,会前来派出所与我进行委托证明。他只需要来一次就行,不需要经常探望。如此一来,愚蠢的警察定然会傲慢不已,主观臆断地认为我已经认罪,不会再掀起大风大浪。
就这样,毫无戒备的警方就这么把我送上了法庭,也将自己的职业生涯断送在此。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我们还贿赂了法庭的老法官。对于胆小怕事的老法官来说,有违法理的勾当,即使酬金再丰厚,也断然是不敢答应。所以我们给他们的任务也只是在开庭那几天暂时离开,因病请假即可。见到这么优渥的条件和简单的任务,生活穷困潦倒的老法官见钱眼开,自然是满心欢喜地应承了我们的要求。如此一来,本就缺少人手的法庭别无他法,只能换上实习审判长何恬。而面对这么年轻毫无经验的法官,我和许莉雅凭借着手上的证据以及荀岑法律知识的深厚,有绝对的把握来掌控法庭的节奏。
果不其然,开庭当天自以为是的警察轻易地放过了称病的目击证人,并且还对荀岑的缺席不以为然。随着公诉进程的推进,傲慢的警察才会发现自己有多么愚昧无知。你们会跟着荀岑辩护的节奏,一步一步地掉入我和许莉雅精心设计的陷阱。而我,只需要静静地观看着荀岑的表演,顺带着欣赏你们五味杂陈的表情。
你知道吗?在这么多错愕的神色中,我最满意的是哪一副吗?”
徐鹏再度中断了口中的讲述,慢悠悠地将目光锁定在旁听者付磊的面容上。他玩味地观察着付磊脸上的表情,并向其抛出耐人寻味的提问。
听闻到计划内容的付磊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地瘫坐在原地。他对徐鹏和许莉雅的决心震惊不已,其策划的周密超出了他认知的范围。环环相扣,密不可分。相比起警方的松懈,徐鹏他们的表现无懈可击。
面对如此一份缜密的计划,付磊内心的震撼不言而喻。他吃惊于计划实施的过程天衣无缝,无法自拔,就连徐鹏的提问都充耳不闻。
瞧见付磊一言不发的模样,徐鹏的嘴角露出了阴冷的微笑。背后隐约的光芒又开始跃动起来,扑在徐鹏的脸部,蒙盖上一抹讥讽的意味。徐鹏一边故作宽慰地拍拍付磊的肩膀,一边眉飞色舞地继续之前中止的讲述。
“是魏彩。
看到这个混蛋气急败坏的表情,我们所做的努力也算是初见成效。魏彩,这个阴险狡诈的公诉人,就是你父亲的走狗。当年,你父亲将院长的案子定性为拐卖人口案后,社会上还是有一些有识之士对这件事提出质疑。这个时候,魏彩就负责来摆平那些社会舆论。他以协同办案的名义,对那些对你父亲颇有微词的人进行惩处。轻则带人骚扰他们的生活,重则进行人身攻击,甚至是造成生命威胁。一些人见到这些阵势,就默默闭上了嘴。但那些追求真相,舍生忘死的勇者,依然是站出来指责你的父亲。直到后来,魏彩的手下不知轻重地误杀了一名有识之士。你父亲怕惹是生非,才算是偃旗息鼓,停止对那些勇者的骚扰。而有识之士见呼吁无望,也对社会彻底地失望,停下了对你父亲的质疑。
看到魏彩气馁的嘴脸,我们虽然心中窃喜,但也不敢掉以轻心。棋差一招,满盘皆输。计划的每一步,都不能疏忽大意。接下来,辩护成功的我会在媒体面前扮演无辜者的角色,并且尽可能地去激怒你们。而许莉雅会利用集团的人际关系,力所能及地把这起案件放上在各个媒体官方的头条,扩大这件事的影响。不出所料,媒体的舆论攻势成功惹怒魏彩,并吸引了你父亲的注意力。生性多疑的你父亲一定仔细观察我,企图看破我身上的谜团。可惜岁月荏苒,我的样貌早已截然不同。他那套刑警常用的识别招数想要对付我,徒劳无益。等你们走后,袁利会开车跟上。一旦你们停车,袁利就会想进办法让你注意到他,并且会有意无意地留下石化厂的线索。
警方起诉失败后,定然会重新立案调查。这个时候,之前被遗忘的目击证人林青,也一定会成为警方重点关注的目标。警察必然会通过搜查,找到林青的住址。可惜的是,我们会叫林青装作仓皇逃跑的模样,在屋里留下石化厂的线索后,早早地交完房租就离开住所。而她离开时行为的仓促和反常,一定会让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警察对林青的宿舍大搜特搜。
令我们始料不及的是,上面竟然会直接罢免你的职位,以至于林青留下的线索可能会与你失之交臂。幸好着急的魏彩愚昧无知,活生生地扳回了计划偏离的路线,还是把这个信息传递给你。
剩下的事情你肯定是一清二楚。排查地点,找到石化厂的位置。而根据我对你的了解,肯定是会独自前来,然后一步步进入我们为你精心设计的陷阱。
看到这两个证人了吗?
其实他们都是将死之人。但他们的生命不会和多年前的院长一样,不值一提。我们会为他们厚葬,给予死者应有的尊重,而不是跟你父亲所作所为相同,不仅杀害院长,并且还将莫须有的罪名加于受害者的身上。两个证人,都会因为你,散发出生命最后的最后光辉。”
猛地停下自己的脚步,徐鹏不疾不徐地戴上手套,并拿起掉在地上的手枪。他二话不说地举起枪,慢慢地抵在付磊的额头上。
面对漆黑的枪口,付磊的内心立刻是涌现出一股阴寒的恐惧。职业的直觉,加上眼前黑黝黝的手枪,无不是在提醒他一个可怕的事实。
死亡。
“我会用你自己的手枪射杀你。在这之后,分别击杀林青和袁利。等你父亲带着警察们找到石化厂的时候,会发现你穿着我作案时所穿的衣服,尸体的旁边会存放着案发时真正的视频以及被抢劫的珠宝。许莉雅会通知记者,对这件事大肆报道。
当初我杀害店员的枪,就是仿制你的警枪。
而手枪上只有你的指纹,身上的衣服和旁边视频完美地可以印证你的罪行。滥用职权,利用警枪抢劫珠宝店。害怕东窗事发,射杀证人。到最后良心醒悟,开枪畏罪自杀。对于这个为你量身定制的结局,你还满意不?”
徐鹏扯气高扬地向付磊抛出疑问,脸上抑制的笑意越发放荡。他不慌不忙地将手指靠向扳机,准备为整个计划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再见”
徐鹏低头呢喃,向面前的付磊做出最后的道别。
嗡。
刺耳的枪击声并没有在山谷中如期响起,林木间依然是万籁俱寂。夏风无声无息地轻踏绿叶,捎带起此起彼伏的鼓点。觅食的野兽悄然无声地穿梭于草木之间,一言不发地寻找猎物。聒噪的蝉虫屏息敛神,不动声色地等待着黑夜的来临。万物不约而合地选择保持缄默,共同守护森林为数不多的祥和。
然而,苦心营造的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石化厂嘈杂的噪声便打破了安宁的局面。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徐鹏难以置信的呼喊,彻彻底底地将整片森林搅乱得鸡犬不宁。
“该说再见的是你,徐鹏。”
外围那道不明来由的光,终于是显出真正的面目。夹带着金属边框的光泽,手机屏幕折射的亮光显露无遗。平底鞋不疾不徐地踢踏而上,露出白晢的脚踝。一袭漆黑的衣装掠过石化厂崎岖的地表,留下不深不浅的脚印。
“为,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徐鹏诚惶诚恐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面上挫败的神情一览无余。他颤颤巍巍地把持着手里空无一弹的枪械,口中一刻不停地发出质问。
“因为从头到尾,我复仇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徐鹏。”
持握着亮起微光的手机,来者侃然正色地回答着徐鹏的问题。小巧的屏幕冒起暗淡的光泽,依稀可以瞧见正在录像的画面。奄奄一息的光辉扑打在跟前的脸上,黑衣人若隐若现的面目也慢慢清晰起来。
计划中另一位举足轻重的参与者,许莉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