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的记忆是最喜欢糊弄人的,它会用零星的碎片一遍遍地提醒你,你就是一个那样的人。
很多年前的我,也曾用很多年的时间饰演过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没错,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并且远近闻名。
时间往回倒十年,那时候我读小学,大概二三年级的样子吧。那是一个规模很小的学校,全校共享那么几个有限的教师资源,一个老师就能担任语数外多们学科。
班级容量也不大,二三十人的班级里,所有的家长都互相认识,甚至熟知。他们凑到一起,一般都会聊起自己的孩子。谁家的孩子成绩好,基本就成了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而我,往往在“众所周知”的事件中心——以一个好学生的身份。
作为一个好学生存在于大众的视线里,似乎成了我在那些年的使命,我感觉自己义不容辞。
于是,即便我并不是一个头脑灵光的人,即便我并不比别人聪明,甚至是有些愚笨,我依旧在很努力很努力地维持着自己“好学生”的形象,仿佛那是我唯一拥有的,唯一能抓得住的东西。
可那时候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之所以能成为那个“好学生”,仅仅只是因为,那是一个每个年级只有二三十人的学校。
四年级的时候我去了一个更正规,规模更大的小学。那里每个年级有很多个班,每个老师都各司其职,专门负责自己的科目,一名老师“身兼数职”的现象,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各种兴趣小组眼花缭乱,体育美术声乐也是从未缺席过。
那是一个普通且正规无比的小学,承担着培育祖国花朵的艰巨使命。
而我,却在那个看起来无比荣耀的学校里,一步步下坠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存在。十二三岁的我,估计怎么也不会想到,我整个学生时代,以成绩为标准的荣耀,就要在那个光鲜的学校里,黯然退场。
我说过,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聪明的人。突如其来的人头竞争,让我在几百人的年级里显得十分渺小。竞争力,几乎是在一瞬间突然丧失的。
在一开始的入学考试里,我的成绩还算不错,那个将成绩视为一切衡量标准的老师,她在那一场考试里,斩钉截铁地认定了我就是个好学生,所以在后来的日子里,不管我的成绩下滑到多么离谱的地步,她都不曾放弃过我,我很感谢她。
为了不辜负老师对我的“盲目信任”,所以在即便我已经认识到,没办法仅仅是靠努力去获得什么的时候,我依然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好学生”——一个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的“好学生”
在所有人都爱玩爱闹的年纪里,我把自己强行塞到了“书呆子”的壳里。我不肯承认自己的透明,只是拼命地伪装,即便那时候,成绩单的前排,已经完完全全看不到我的名字了。
我的伪装似乎挺成功的,在老师们的眼里,我依旧是“好学生”——一个不打架,不胡闹,不惹是生非,不会让老师们头疼的好学生。
我好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用几年的时间线去铺垫了一个巨大的阴谋,所有人都被我骗过去了,按理说,我是那个胜利者才对,但那漫长的几年里,我从来没有开心过。
就像是一个从一开始就藏在事件背后的反派,我成功地隐藏到了故事的最后一章,谋篇布局着主角的命运,看上去好像声势浩大,但美好的结局不会是反派的胜利,我的使命,就只是伪装而已。
我并没有从中得到过什么,一切都是为了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罢了。反倒是那场声势浩大的伪装,将我彻彻底底地塑造成了一个喜欢自我怜悯的人。
我习惯了低着头,习惯了把自己藏起来,习惯了顺从和屈服,习惯了自卑和沉默,习惯了跟随大众,也习惯了人群。
在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害怕自己独处,那种被扔下的感觉让我觉得,我和别人不一样,不一样就会被看到,被看到就会被发现,拙劣的伪装就会被揭穿。所以我的身边必须有人,我必须要依靠人群来获得那本就不存在的安全感。
对于喜欢的东西,我也从来都不敢去争取,我害怕所有有可能产生的竞争,我怕赢,也怕输,我怕别人来追究一句“为什么”。
“好学生”的躯壳没有给我带来任何东西,反倒需要我用漫长的时间去治愈自己。
直到现在,我依旧保留着我的敏感、脆弱和自卑,我依旧喜欢逃避,依旧喜欢自欺欺人地把自己藏起来。
即便那几乎跨越了我三分之一的人生的治愈过程,已经让我成长为一个看上去还算正常的人,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可以去直视别人的目光,也会学着去争取,去成为那个不怕输的人。
但我知道,那个把头发剃得很短,穿着很丑的校服,不敢在人群里抬头的小姑娘依旧影响着我,她时不时地就要站出来,对我的一切都给予否定评价,让我对所有的现存的东西都不再信任。
我有在努力和她和解,告诉她你已经不怕被揭穿了,也不怕会让谁失望了。那么多的目光,其实也都不在你的身上。没有人会来探究你到底过得好不好,“伤仲永”的经典案例,也被其他的八卦遗忘到了天涯海角。
我或许没办法真的说服那个学生头的姑娘释怀,可能到老都不会,毕竟那几年影响着我整个性格的塑造和形成,但没关系,我们都在努力。
如今,我似乎已经逐渐步入正轨,我看起来和别人好像也没有什么两样,而我也再能成为那个好学生。
学习不好就是堕落吗?可我一直在这个过程中自愈啊。
成为一个普通人不见得有什么不好,毕竟,这是我花了很多年才为自己争取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