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祁家辰大概没有想到我情绪会突然这么激动，对着他大吼大叫。他那边安静了片刻，“如果我惹你生气，我跟你道歉，但是能不能告诉我原因？”他语气又低沉了许多，偷着成熟男人的磁性。
我想哭，眼泪流了下来，祁家辰啊祁家辰，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即便过去了这么久，即便我努力不去想起你，即便我尝试接受新的恋情，可是，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忘不掉你，就像心中的一根刺，想起来就疼；可又像苦闷时候最甜美的巧克力糖，泛起回忆便是甜。你那么坏，却感觉谁都比不上你。
我哽咽出声，“家辰，你回家吧，现在就回来吧。爷爷他，不太好，很不好，我很害怕，你……来看一眼吧。”
夜很深，带着凉，周围是黑色的夜幕，唯有天上皎洁的月和闪耀的星。双方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这么安静的氛围，我忍不住呜呜哭出了声，“家辰，你快点回家，就现在，就现在，晚一点都不行。”
家辰深吸了一口气，挂断了电话。
看着手机的光亮慢慢暗了下去直至黑暗，祁家辰的名字也随之隐藏，空了很久的心脏猛地痛了一下，我希望他能回来看爷爷，也带着私心，能看看他。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家辰此刻如何，他难过，我更难过，他如果回不来，我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转身回头看见母亲站在台阶上，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心虚地低下头，可又觉得自己没有错，爷爷病重了，作为唯一的孙子也是唯一的亲人，不该回来吗？我没有错！
我面色坚定地看着母亲，橘色的灯泡有些昏暗，可她脸色的无奈我却看得清楚，她叹气又摇头，说了句“沉不住气”就进屋了。
我那么希望祁家辰回来，祁爷爷病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有我的私心，我想见见这么狠心扔了我那么久的“坏人”。
第二天早上，依照护理员的叮嘱，没敢去看祁爷爷。下午吃过饭，我带着小时候祁爷爷送我的一些小物件去了隔壁。
没想到，爷爷一早就来了，搬着板凳子坐在祁爷爷的床边，鼻梁上挂着已经碎了一边镜片的老花镜，手中捧着一本很破旧的日记本，凑近祁爷爷断断续续的念着什么。
我坐在沙发上也安静的听着，听了会儿总觉得别扭，之后才察觉到，爷爷讲的是普通话，不是家乡方言。
很蹩脚的普通话，时而奇怪的音调，融合着那个年代的青年壮志，述说着几十年的战友情。祁爷爷很认真的听着，有些有趣的片段还会咧开嘴笑笑。一边一直表情严肃的护理员也会微微弯起嘴角。
这是只有经过了那个年代，将鲜血和生命，融入过战场，融入过军队，融入过即便艰苦依旧将最好的留给战友，即便危险也将后背放心的留给战友的军人，才能够理解的“记忆”，才能够体验的“乐趣。”
“班长说鸭蛋子要比鸡蛋子好吃，他那个东北大老粗总是觉得个头大的都是好的。其实他什么蛋都没吃过，不知道啥味道……”爷爷念着又开始骂了起来。
祁爷爷呻吟了一声，护理员立刻过去将他半扶起来，用手掌形成空心状，由下至上，有接走的拍着，几轮下来，祁爷爷开始咳嗽，一口痰咳出来，爷爷马上端过去痰盂接着，又用手绢帮祁爷爷擦嘴巴，“老祁头，你要坚持住啊，要是走我前面，我跟谁骂去？”
这是我至今未有感受过的爷爷的细致入微，想照顾自己的挚爱珍宝一般，那双苍老的手掌，承载的是满满的感情。
祁爷爷躺下，呵呵笑了两声，颤抖着嘶哑声音说：“放心，我死不了。以后等家辰和丫头的……孩子生下来，你也……你也这样给他讲啊，不要凶，孩子爱听的。”
爷爷点了点头，可又故意装出凶的样子，“我哪里凶了喔，要是男孩子就要凶一点，女娃娃自然要宝贝着。”
我和家辰的……孩子吗？那该是多么遥不可及的幻想啊！
“你这老顽固，时代变了，男孩女孩都不能凶，要讲究科学……”
“哈哈，我管那些，我就是这么看孩子，不乐意你这老头子自己看。”
祁爷爷想笑，可又咳嗽了起来，还是刚才那一系列的动作，再躺下去的时候，感觉祁爷爷呼吸起伏程度越来越大。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院子的大门敞开着，家辰啊，你怎么还不回来，你是不是，不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