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袁海善
“大粪”,是上不得纸面上的污秽之物。但农民有句“种地不使粪,等于瞎胡混”的农业谚语。一句话就言之凿凿,把肥料与收成的关系盖棺定论,成了国计民生的大事。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那时没有化肥,农家肥又少得可怜,生产队便号召大人孩子拾粪换工分。社员用柳条或榆树条编一个粪篓,背在身上一侧,手拿一把粪叉,满山遍野东张西望,找牛屎、驴屎、猪屎、狗屎、人屎等等。凡是从腚眼子里拉出来的排泄之物,都是宝贝。这种粪篓型状很特殊,呈锥体圆型,我在别的地方从未见过。人们将粪篓跨在肩上,篓口朝前。遇见粪便,便用粪叉撮起,顺手往粪篓口里一丢,便成了篓中之物。
我从上小学时,便与粪篓结下了不解之缘。拾草、拾粪、挖野菜都是小孩子能干的营生。放了学或星期天去放牛都背上粪篓,牛拉了屎便撮到篓里。小孩子有“眼力好及能跑能颠”的优势,每次拾粪,都不比大人拾得少。农家肥的主要来源,主要是靠养猪养牛、鸡鸭鹅等家畜家禽攒粪。在粮食奇缺,农民大都挨饿的年代,养家畜家禽只是妄想,且养鸡养鸭则是走资本主义邪路,是要遭批判的。扒火炕、扒锅灶、扒老屋便成了重要的肥料来源。各家各户大门口一侧,都弄个中间凹的土堆,叫尿窝子。把用过的各种脏水往里倒,小孩也往里呲尿。时间一长,尿窝子便有很大的臭味,成了上好肥料。有精明人家,在路旁人多的地方围个简易厕所,想捞点小外快。凡是能坚持住的人,大都一溜小跑,尽力拉尿在自家的自留地里或茅坑里,农民说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春天,社员将农家肥施在农田里,庄稼才肯打粮。那个年代,亩产二、三百斤,算是很大丰收了。瞎吹出来的产量画饼充饥,解决不了“饿肚子”的问题。
我们那里的农民有个习惯,在放牛或耕地拉车出门前,主人在牛圈里都拿着鞭子,一边打着牛,一边给牛下达“拉屎”的“命令”。牛没屎可拉,主人也不肯放过,还是一边打牛一边喊着“拉屎,拉屎”,真难为了不会说话的老牛。老牛被逼不过,便使劲挤出一点点屎尿,主人才肯罢休。有的牛受到鞭子的毒打,感到欺牛太甚,有时会发牛脾气,做岀一些令人难以置信地惊人反抗。我们村里曾发生过两起牛伤人事件。一起是主人不依不饶地抽打,硬逼牛拉屎。牛被打恼了,调过身子,一踢子将主人的腿踢折了。还有一起伤人事故更为残烈。老牛拉了一上午犁,有个社员不顾老牛又累、又饿、又渴的艰辛,要牛继续拉犁,想把剩余的几垅地犁完。任主人怎样吆喝,牛就是不听指挥,这个社员便拿鞭子猛抽。万没想到,一向温顺的老牛奋起反抗,维护自己“权益”,低头瞪眼朝主人顶去,它一不做二不休,直至把这个社员顶死才解了气。
牛,是世界上对人类最忠诚最温顺的动物之一。尤其是经过几千年来的驯化,牛,早已成为人类任劳任怨的重要生产工具。人们曾给予它许多美称,如孺子牛、老黄牛、拓荒牛等不一而足。有个伟人还曾说过“牛,是农民的宝贝”的名言。可惜可怜可叹的是,在许多地区,许多生产队由于贫穷,并没有把牛看作是一条生命,更谈不上视作“宝贝”。只是把它当作一件工具,无休止地让它拉犁拉车,却少草少料,使牛成年累月处于饥饿状态。在生产队的二十多年中,每头牛都瘦得皮包骨,皮毛灰暗,无精打采,完全丧失了牛的天性。生产队解体后,牛又回到了农民家中,草料丰盛,得到了很好的照顾,真正成了农民的“宝贝”。现在农村里的牛,个个膘肥体壮,油光发亮,恢复了昔日“垦荒牛”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