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顿时喜上眉梢,问她是不是真的不介意曹吴能有孩子。
“是的,我一点都不介意未来的伴侣有没有孩子。”蒋冬梅开心地说。
“这么说来,我大孙子以后不用受罪了?”
曹吴能插嘴道:“我还没离婚呢,你就别急着为曹阳找妈了。”
“你不是说迟早的事吗?”
“没错,我的确这么说过,但也要十三娘配合才行。”
“那你赶紧找她呀。”
“我登了寻人启事,但这么久也没一点消息。”
“你不能出去找吗?”
“我也想出去找人,但我走不开呀。”
“那你也要抽点时间出去找找。”
“行,房子完工以后我就去找她回来。”曹吴能说。
“房子什么时候完工?”
“过年前。”
几天后,周大爷给工人结算工钱。曹吴能本来可以领四个月的工资,没想最后只拿到两个月的工钱。
他百思不得其解,问周大爷:“你是怎么算工资的?”
一把手说:“我根据负责人提供的出勤表给你们付工钱。”
“我干了四个月,怎么才这点钱?”
“你无故迟到早退,又隔三差五请假。扣款之后,你只能领这么多工钱。”
曹吴能并没像他说的那样无故迟到早退,也没经常请假。印象中,他只在老父去世那两天,以及到县城和蒋冬梅见面那天缺勤。除此之外,他一步也没离开过你。关于迟到早退,那更是子虚乌有的事。
所以他对周大爷这番话很不满,问他有没有证据证明自己迟到早退。
周大爷没说话,直接甩给他一个笔记本,让他看看上面的大叉叉。他拿起那本子一看,见自己的名字后面打了不少红色的交叉线。
他问周大爷:“这是谁打的叉?”
“负责人呀。”周大爷指着坐在身边的大胖子,对他说,“你有什么疑问可以问他。”
于是,他把本子移到负责人眼前,让他解释一下。
”事实就摆在眼前,你还要什么解释?”
”我没迟到早退,是你乱打叉。”
“我一点都没乱打叉,这就是你的实际出勤率。”
曹吴能很生气,说他乱克扣工人工资。胖子毫不理会,让他找周大爷说去。但周大爷只看出勤表支付工资,并没理会他的不满。
他没办法跟对方死磕到底,只好接受了那份微薄的工资。离开前,他朝周大爷吐了一地口水,说他吃人不吐骨头。
周大爷怒火冲天,捡起砖头就要砸他。
”你这么刻薄,小心以后遭人挖墙脚。“曹吴能骂骂咧咧地走了。
回家后,他无精打采地对儿子说:“爸爸今天又气又累,你去做饭吧。”
“你怎么了?”儿子关切地问。
“爸爸被人扣工资了。”
“你发工资了?”
“是的,但我只领到一点小钱。”
“怎么回事呢?”
“周大爷扣我钱了。”
“你没找他说理吗?”
“找了,没用。”
“那怎么办呢?”
”爸爸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先这样了。”
吃完饭后,蒋冬梅打电话问他工地的事。
“房子竣工了吗?”
“收工了。”曹吴能答。
“工资结了吗?”
“结了,但比没结时更恼火。”
“为什么?”
“周大爷把我的工资扣完了。”
“他这么损?”
“是呀,但我拿他没办法。”
“你没问他为什么扣钱吗?”
“问了,一点用都没有。”
“太可恶了。”蒋冬梅为他打抱不平,说周大爷不配当一把手。
虽然曹吴能也很生气,但又拿他无可奈何。
“要不你去他单位闹一下,让他领导给个说法。”蒋冬梅帮他出主意。
“县城他最大,我去哪儿找领导?”
蒋冬梅想了一下,说:“要不你去市里找他的领导告状吧?”
“市里?”曹吴能问,“我还能去市区找人控诉他的行为?”
“当然可以。”蒋冬梅说,“你去找市委书记反映一下情况,看看能不能把扣除的工钱要回来。”
曹吴能觉得这事不靠谱,说建房子是私事,跟市委书记没关系。
蒋冬梅说:“你还没去找他,怎么知道跟他没关系?万一这事跟他有关呢?或是他心情好,一下就帮你解决问题呢?”
尽管曹吴能很怀疑事情的可行性,但还是想去碰碰运气,趁机找找十三娘。这么一想,他马上就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他给自己做了个便当就去了市区。到达市汽车站以后,他连续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周某的办公地点。
其中一人问他:“你找市委书记干什么?”
“我找他伸冤。”他答。
“你要向他伸什么冤?”
“我们县一把手无故克扣我工钱,我想找他帮忙把钱要回来。”
“你别去了,去了也是白去。”
“为什么呀?”
“你们县一把手跟他是亲兄弟,他怎么可能帮你向弟弟要钱?”
“周市委书记和周县委书记是亲兄弟?”曹吴能大惊,问他从哪里获得的消息。
“这事还用问吗?”路人说,“两个都姓周,不是亲兄弟是什么?”
“瞎扯。”曹吴能撇嘴说,“这个世界同名同姓的人不计其数,按你这个说法,人人都是亲兄弟?”
路人让他看着办,笑着走开了。但他一点没受影响,不顾一切地找去了市委书记周某的办公地点。
没想刚到那里,他就被保安拦了下来。
“你找谁?”保安看他一副民工的打扮,以为他要进去捣乱,及时把他拦了下来。
”我找市委周书记。”
保安问他是周书记什么人,找他何事。
“我是游山镇凤凰村人,想找他帮忙讨回县委周书记欠我的工资。”
“这事不归他管,你去找劳动局吧。”
“他们不是上下级关系吗?这事怎么不归他管呢?”
“即便他们是上下级关系,欠钱也不归他管。”
“上级还管不了下级的事?”曹吴能不相信,执意要进去看看。
但保安死死把住门口,无论如何都不让他进去。就在两人你推我搡的时候,突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秃顶男人。看见他俩推来推去,他问保安怎么回事。
“这人要见周书记,我怎么挡都挡不住。”
秃头转向曹吴能问:“你找周书记干什么?”
“我找他说理。”
“你找他说什么理?”
于是,他把事情的经过向秃头描述了一遍。
“你别找他说理了,赶快回去吧。”
“为什么?“他说,“我大老远跑来,没见到人怎么回去?”
“你见不着他了。”
“周书记今天没上班?”
“他不只今天没上班,以后也不会来这里上班了。”
“为什么呀?”曹吴能问,“他升官调到别的地方了?”
“他升官是真的,但没调走就出事了。”
曹吴能以为他说的出事是指出车祸,或发生了什么意外伤害。于是,他问秃头:“他出车祸躺医院里了?”
“谁说他出车祸了?”
“你不是说他出事了吗?”
“谁告诉你出事就是出车祸?”
”那你的意思是?”
“他进去了。”
曹吴能不知道“进去了”是什么意思,于是又问:“他进哪儿了?”
“进监狱了。”
“他被抓了?”曹吴能吃了一惊,问,“市委书记怎么被抓了呢?”
“违法乱纪了呗。”
“他犯什么罪了?”
“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去查吧。”
“我们村没有报纸,我上哪儿查呢?”
“你想上哪儿查就上哪儿查。”
话一说完,他就走了。
曹吴能没办法,只好掉头走了。走出去不远,他又回去打听这事归谁管。
“谁都不管。”保安没好气地说。
“不可能吧?”曹吴能说,“世界这么大,难道没一个人管这事?”
保安四下张望一下,见周围没人,才凑到他耳朵边,说:“你就别白费心思了,该回去干什么就回去干什么吧。”
“为什么?”曹吴能非常郁闷。
“你一个无名小卒,谁会管你那点破事?”
“老百姓办事还要靠关系?”
“当然了,”保安说,“你以为人人办事都这么容易?”
“可是我不是找他们办事,只是想让他们帮我要回周大爷扣掉的工资。”
“周大爷扣除的钱怎么可能要得回来?”
“找他的上级也要不回来吗?”
“没用的,那些人官官相护。谁会帮一个毫无价值的人说话?”
听了这句,曹吴能只好悻悻而去。从那里出来,他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吃了自带的午餐,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情没办。
于是,他又跑去原先登报的地方,打听有没有十三娘的消息。他找到上次接待他的同志,问有没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接待人问他。
“你们有我老婆的消息吗?”
“我们不是在报纸上登了你的联系方式吗?没人打电话向你提供线索?”
“有几个人给我打过电话,但都没提供有用的信息。”
“那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接待人说,“我们只负责登报,不保证把人找回来。”
他只好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然后沿着附近的街道看了看,但还是没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就在他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回响老岳母说的菜市场。
于是,他沿着脚下的道路找到最近一家菜市,然后进去溜达了一下。不过,他还是没看见自己想找的人。
从那里出来后,他又先后去了几家大菜市找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失望之下,他只好去了汽车站。正要坐车回家,他突然接到一个爆料电话,说在百货大楼看见他要找的人。
惊喜之下,他问那人:“你在哪个百货大楼看见她?”
“幽灵市还有几个百货大楼?”那人说,“当然是中山路那个百货大楼了。”
中山路离汽车站隔了半个城市,即便坐公车过去也要半个小时。但是为了尽快和十三娘办理离婚手续,他只好在汽车站外面的站台上乘了一辆前往百货大楼的公车。
等他到达那里的时候,爆料人突然告诉他十三娘走了。
“你看见她往哪个方向走了?”曹吴能焦急地问。
”她往那个方向跑了。”爆料者手指着商场门口对面的马路,对他说。
“走了多久了?”
“有一会了。”
“你怎么不拉住她呢?”曹吴能跺着脚,责怪她说。
“她又不认识我,我怎么拉住她呢?”
“至少你可以想办法截住她,等我赶过来再说嘛。”
“我跟她说话,她都不理我。”
“你害我白跑一趟。”曹吴能跺了跺脚,然后朝那人手指的方向跑了去。
他小跑着追上去,最终还是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气愤之下,他大骂十三娘。正当他恼羞成怒的时候,蒋冬梅打电话来了。
“怎么样?你找到她了吗?”她问他。
“没找着。”
“你去哪些地方找?”
然后他把自己去过的地方说了出来。
“除了这些地方,你就没去过别的地方寻找?”
“没有。”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蒋冬梅说,“你怎么能老盯着菜市场呢?”
“那我应该去哪里找?”
“你不是说有人看见她挽着男人的胳膊走了吗?”
“是呀。”
“那你赶紧去追呀。”
“我追了,但是没追上。”
“追不上她,你就不追了?”
“那我还怎么追?”
“你应该顺着那条路找去公园看看。”
“去公园干什么?”
“找她呀。”
“你怎么知道她会去公园?”
“她挽着男人不去公园去哪儿?”
蒋冬梅这么一说,曹吴能赶紧顺道找去了公园。这天是星期天,而且又是节假日。公园里人山人海,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感叹:“这么多人,我去哪儿找呢?”
没办法之下,他只好一路找了过去。只要看见跟十三娘长得相似的人,他都上去仔细端详一番。几个刻薄女人还骂了他几句,并让他死一边去。
他赶紧道歉说:“不好意思,我急着找人。”
在公园找了好久,他也没看见十三娘。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一个无论从体形,还是步伐都跟十三娘很相似的女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是她。”
心里一激动,他忙跑上去拉住那人的手,叫道:“十三娘,你往哪里跑?”
那人回头一看,吓得大叫流氓。没等他回过神来,脸上就挨了一拳。
“妈的,你是不是欠揍?”女人的伙伴朝他喝道,“谁让你拉我老婆的手?”
“对不起,我以为她是我老婆。”
“谁是你老婆?”
“我认错人了。”他忙道歉。
那男人长得很凶,出手也很重。无论他怎么道歉都没用,最后还是被打了一顿。直到围观的群众把凶悍男拉开之后,他才得以死里逃生。
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公园转了转,没发现十三娘的影子之后,他才带着失望的表情离开了那里。
从公园出来,已是傍晚时分。他不得不收起失望的心情,然后坐上返乡的大巴。但是刚上车,他又接到爆料说十三娘在南极广场溜达。
“妈的,你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我上车的时候才说。”
恼怒之下,他吼了爆料人几句。那人有点莫名其妙,问他哪根筋搭错了。
“你为什么不早点爆料?”他朝电话那头吼道。
“我没看见她,怎么爆料?”爆料人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我就这么奇怪,你有意见吗?”
那人骂了他一句不知好歹,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旁边一位女士嫌他说话粗鲁,一脸厌恶地瞟了他一眼。他感觉自己受了极大的侮辱,骂了她一句难听的话。
女人问他:“你骂谁?”
“谁瞪我,我就骂谁。”他气急败坏地说。
“哪个瞪你了?”
“谁瞪谁知道。”
女人气不打一处来,放开嗓门跟他对骂起来。若换在平时,他肯定不搭理地方。但他今天心情不好,不由分说就踢了女人的座椅,
“你还踢我凳子?”女人怒道。
“谁让你骂我?”
“是你先骂人。”
“你不瞪我,我会骂你?”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瞪你了?”
“刚才。”
“你拿出证据来。”
曹吴能气得眼冒金星,抬脚又踢了一下她的椅子。于是,两人就这么干上了。售票员急得不行,赶紧让司机停一下。
这时车子刚上高速,司机只好把车开到路边一个加油站把他们赶了下去。下车后,两人又干了一架。直到加油站工作人员喊停,他们才停了下来。
随后,两人在加油站等了好久也没车停下来载他们回去。那女人只好给家人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被困在路上没法回去。
半小时后,一辆红色桑塔纳驶进加油站。女人鄙了曹吴能一眼,笑呵呵地走了。他虽然很恼火,但还是对那辆车投去羡慕的一瞥。
直到车子开出自己的视线,他还踮起脚尖往前方眺望。直至脖子发酸,他才把目光从远方收回来。
接着,他又在加油站等了一会,还是没有车子停下来载他一程。
“你别等了,没车会在这里载客。”加油站工作人员对他说。
“那我怎么回去呢?”
“你打电话叫人来接吧。”
“我家没人有车。”
“那就没办法了,你只有步行回去。”
他所在的位置离家几十公里,即便车子走高速也要三十分钟才能到达。要是步行的话,他走到天亮也未必能到家。
“我家离这里很远,步行没法回去。”他对加油人员说。
“那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
“我没车,也没办法帮你解决问题。”
“你能帮我叫辆车吗?”
”我不认识有车的人。”
“不一定要小车,自行车或拖拉机也行。”
“不好意思,我都没有。”
“那我怎么办呢?”他急得团团转,然后问服务员,“难道我今晚要在这里过夜了? ”
“我们这里没地方让你睡觉。”
“你不能收留我一晚?”
“不能。”他说,“我是打工者,这里不是我说了算。”
“那你跟老板说说,让我在这里呆一晚。”
于是,加油员给老板打了电话。但是电话接不通,他只好作罢。
“既然这样,那你就让我在这里蹲一个晚上吧。”曹吴能说。
“不行,没有老板的允许,我不拿私自留你。”
他没办法,只好继续等待。就在这时候,儿子打电话来了。
“爸爸,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我今晚回不去了。”
“为什么呀?”
“爸爸没搭着车。”
“那怎么办?”孩子说,“你不回来,我一个人害怕。”
“你和奶奶睡一个晚上,爸爸回家后再去接你回家。”
但孩子不愿意,大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