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去蠡园游玩,看到正在开放的向日葵。向日葵金灿灿的,很讨人喜欢。从长廊出来,穿过蔽天的树林与幽静的石林小道,抬脚出了园门。三个外乡人挎着肩包,略带风尘,迎面向我走来,问蠡园的风光如何。我的故乡,无锡,确有许多好去处,这蠡园便是其一;那有水处总是有几座老故事般的桥;甚至连无锡的美食也是不错的。
孩提时代,记忆中的无锡,似乎只是个固定的名词。有时候别人问我故乡何处,我往往是用稚嫩的童音回答我所住新村的名字,而不是无锡。我很愚鲁地把故乡当成了童年的家,因为那里是我生命的起点,是任何诗人在伤悲故乡时所感受不到的。
我翻看着向日葵的照片,看它们嫩黄色的娇憨,看它们望向太阳的纯真。不知怎么,我忽的想起了童年飘香的萝卜丝饼。
尚且记得,每当下学的时候,新村的街头巷口就会热闹起来。在家闲居的老人,往往是老伴俩,搬了一个装着面糊的圆滚滚的筒子,一大盘子萝卜丝,一张开裂了还不修的木椅,齐齐地下来了。生火的煤炭和炉子,都是彻日彻夜摆在楼下的,那年头没什么陌生人在意它。很多人家都是老婆婆掌着模具勺子,老爷子打下手,一来就开始点燃煤炭,预备着煎上几个黄澄澄的萝卜丝饼。这个时候,黄昏已经开始落下来了,湛蓝的天上蒙上了一层瑰丽的如油画般的淡橘色,一如刚好的萝卜丝饼的颜色。
日头抵到新村水塔顶的时候,三四点钟光景,不拘幼稚园的孩子,还是背了书包的小学生,从各个路口如嬉戏的鹿,唱着新学的歌谣来了。萝卜丝饼的香味,遇到了久违的活力的人气,似乎更加浓郁起来;火苗也开始窜起惊艳的舞蹈。我经常走到一个头发花白、面目慈祥的老婆婆身旁,买上两个萝卜丝饼,在铁罐子里落下一枚硬币,——罐子是没人管的。老太太的动作熟练,非常健谈,虽然目不识丁,但自有一股亲切。老爷子在一旁填陷,时不时为老伴扇风驱热。萝卜丝饼的味道,现在回想起来,是无穷的满足,至今依旧。
年纪越大,越发觉得故乡不应该只是个出生地。我所依恋的,是一段叫故乡的感情,而故乡恰恰囊括了我童年的全部,我想它早已融入我的童年里、影子里、梦里了罢?萝卜丝饼的味道,也浓缩了我的童年。童年是一个美好却缥缈的梦,每一个人都有一段独属于自己的回忆。当你回想这些童年的片段时,你会找个避人处偷潸的。别的地方是否有萝卜丝饼,我不知道,但我认为它是唯一的,也是故乡的。我更愿意坚信它的淳朴。同一锅里的饼必定以各自的热度温存彼此,不是么?
其实,向日葵很像萝卜丝饼,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