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变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腊月廿五,大多数上班族还在坚守岗位,我也一样。临近下班,我的心突然被一个问题击中了:“年味变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不,击中我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的答案。
生活需要仪式感
“仪式感”是近年来很流行的一个词,用“小仪式”让某件事、某一刻、某一天,因为你的郑重而变得特别和有意义。
为了让今年这个春节年味浓一点,我决定每天给儿子讲一个春节习俗故事,从腊月廿三的“送灶神”开始。
灶王爷是一个小神仙,和土地公公一个级别的,住在老百姓的灶台下面。他很清楚每家每户每天都吃了什么,也知道人们做了哪些好事和坏事,他把好事放在“善罐”里,坏事放在“恶罐”里。
到了腊月二十三这一天,灶王爷就带着两个罐子飞到天上,向玉皇大帝汇报,如果哪个人的“恶罐”被装得满满的,就叫“恶贯满盈”,那玉皇大帝就要惩治他;“善罐”很满呢,就会被奖励。老百姓们为了让灶王爷多给自己说好话,就在送灶时,在灶王爷像前的桌案上摆上清水、豆子、秣草和关东糖,前三样是给灶王爷的坐骑准备的,因为它要背灶王爷上天路途遥远,糖是给灶王爷吃的,他吃了糖嘴甜就会多说好话,万一要说坏话呢会被糖黏住嘴,就张不开了。(儿子问:为什么说好话的时候嘴就不会被黏住呢?)
“送灶神”最后一道“仪式”是要把旧的灶神像烧掉(想来是助他飞升吧),我不太记得小时候是否见奶奶烧灶神像,想必肯定是烧的,因为奶奶清楚诸项祭拜仪式章程,必定不会出错。
小时候,过年都在奶奶家。
和北京不同,在我的家乡湖南,是腊月廿四过小年。
大人们还在城里上班,我和堂兄堂弟们早早回了奶奶家的小镇,那个小镇叫长乐,有一条长长的麻石街,街上飘着甜酒香。
奶奶是个“迷信”的老太太,春节来临,各路菩萨神仙都要去庙里拜一拜。许是把我们丢在家里不放心,便只好带着一起去,我们觉得庙里很热闹也很好玩,最喜欢的游戏是比赛扔“胜卦”。
到了大年三十最热闹,所有的大人们都回来了,奶奶把屋子里所有的灯全部打开,屋子外面的鞭炮声接连不断,一帮小孩子不停地跑进跑出搬着花炮出去“打仗”,爸爸、叔叔和姑父们围着桌子热火朝天地打麻将,妈妈、姑姑和婶婶们陪着爷爷奶奶一起看晚会。
闹到夜里两三点,小孩子们玩累了就爬到床上被子里坐着,和奶奶一起守岁,奶奶说:“你们不要睡着啊,要守岁,不然被子会被坏人偷走的!”我们困得七倒八歪,有心防贼无力守岁,很快就睡着了。
忘了哪一年守岁,我突然被噩梦惊醒了,梦里有个坏人拿着鞭子追我,我一直跑他一直追,醒了之后吓得不敢再睡,哭着把奶奶推醒了,奶奶搂着我说:“别怕,你睡,奶奶醒着陪你。”然后我又睡着了,没想到那个坏人居然还在,继续追我,我又吓醒了,继续闹奶奶……折腾了一夜。(真不知道那个坏人怎么那么执着,如果想偷被子,趁我熟睡的时候偷多好,偏要跑到梦里把我吓醒!)
奶奶去世以后,年味就开始变淡了。
奶奶去世那年,我上高一。
那年正月还没过完,奶奶突发急病,进了医院,然后回了长乐,长辈们开始准备后事,小辈们围在床边,轮流握着奶奶的手,想把她的手捂热一点。
记得是周一,我被赶回城里学校上课,但是我又累又伤心,便独自躺在宿舍里。
睡梦中,我看见奶奶在一条黑色的石头街上一步步往前走,然后她转过身来望向我,面色平静,没有说话,但我知道她让我不要追。
醒了以后,我赶去车站,搭车回到长乐,奶奶已经走了。
那年早春时节应该很暖和,因为夜里给奶奶守灵,似乎不冷。
很多年以后,我看《琅琊榜之风起长林》,有一个片段哭的稀里哗啦:
萧平旌在萧平章的墓前说:“老阁主常说,逝者安息就不要再想他,人世的思念都是牵挂,生者若不能释然,亡灵便不得安息,若不能剪断一世红尘,该如何早升天界。我知道老阁主说得对,但有些事情,真的很难做到。”
奶奶走了以后,爷爷还在,所有人还是会回长乐过春节。
有些事情没有变,屋子里所有的灯依然都开着,屋子外面鞭炮声依然不断,依然有人打麻将,只是我们长大了,不再跑进跑出,而是静静地陪着爷爷看春晚。
再后来,爷爷也走了,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过春节、守岁的日子,便不再有了。
年味变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可能每个人的回答都不太一样,有人说因为不让放烟花鞭炮了,有人说因为天天都是大鱼大肉了,有人说因为都在埋头玩手机了,有人说因为春晚越办越差了,有人说因为旅游春节流行了,有人说最扎心的答案是:年味还在,只是我们长大了。
岂止是我们长大了,娭毑,我们的孩子都快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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