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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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年轻时读博尔赫斯,曾读到过这样一个观点,人们漫长的一生实在无足挂齿,一个刹那、一个关键性的事件便足以概括某段人生的全部意义。我在最初读到时便对此确信无疑。这或许是我坚持写日记的原因。我努力以这个观点为准则进行记录,以便找到足以定义自我人生的关键事件。

如今我已年近古稀,看来是时候去完成这件有趣的工作了。我那大大小小的三十多本日记中,记录着无足挂齿的诸多事件(这是我日后重读这些日记时才最终意识到的)。

从这跨越数十年的事件中,我最终挑选出这件事来。当然,这件事对我的意义并非是在刹那间完成的。而是自它发生的那一刻起,我往后的人生由此转入新的航道,这个世界向我展开了全新的一页。


那是1998年6月的一个下午,我第一次在那间普通疗养室里见到她。确切地说,那是一个近日落的黄昏,远处的天空只剩一抹黯淡的橘色。屋里没有开灯,在光影中她把三个蓬松的枕头垫得很高,半卧半坐地屈膝在床上,膝盖上平摊着一本书。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在这之前我只从她作品封面上的照片上见到过她的模样。

我几乎读过她所有的书。《奥拉孔的呐喊》《收手吧,盖亚》《舱里的皮拉》,当然还有那本备受争议的《暗蛹》。关于这本书,我要多说几句。虽然不能将那次采访的原因全部归结于它,但确实是因为它,在我心底唤醒了一种无论如何要见她一面的信念感。可以说,我是带着双重身份计划那次采访的。出发前我一次次告诉自己,我并不只是一个记者,与此同时更是她一直在召唤的读者。

那是一个拥有三张床的房间,窗子朝南。窗外平坦的草坪,跨过远处起伏的山丘。她的床靠近窗边,床头的矮柜子上叠放着书本,最上面的一本是《吠陀与冥想》。邻床是空的,一眼便知很久没人睡过,不太平整的床板卡在灰色的铁架子之间,坐上去嘎吱作响。我只好半坐在床沿上。她合起书本,下意识地往上挪了挪身子,微笑看向我。丝毫没有意外的神色。


采访从那一只黑色蝴蝶开始。这是我提前便计划好的。

那只蝴蝶最早出现在她的《暗蛹》里的某个章节,读者最初以为它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意象,并没有过多留意,据说首发的销量也不是很好。

直到不久后,作为知名作家的她因精神障碍入院治疗的消息不胫而走,媒体纷纷炒作,让出版商从中看到商机,连夜加印3万册果然在很短时间内售空。据说喜马拉雅南麓的某位修行者读完此书,途行八个月来探望她,回去后开始续写停滞数年的蝴蝶派密宗。

《暗蛹》一书一改她往日巴洛克风格的文笔,平铺直述父亲的死与一只黑底白斑的蝴蝶之间的各种异事。她在书中写到,早在父亲去世之前,我就在书里目睹他的死亡。她在接受采访时曾坚称自己看见父亲的死,他死后灵魂出离身体,呈现出蝴蝶的造像,并独自言说。

《暗蛹》如实记录着这一切,所以她一直坚称这不是一本小说,而是生活纪实。然而当时的读者与文艺批评家似乎对此并不买账,把她的这番言说归结为精神障碍病情的加重,媒体似乎也因此对她产生微妙的同情。

我造访的那个黄昏,她的精神状态很好。不知是否远离大众的原因,她的平静仿佛是自内向外生长出来的。与照片上相比,她本人要瘦削许多,脸部线条分明,眼珠异常的黑。很难把这样一张脸与一个“精神失常的知名作家”对应起来。

我小心翼翼地提到她父亲的死,当然提问是基于作品中描述的情节(我努力让她相信我只是在谈论她的作品,而非打探她的私事)。她并不回避这个问题,甚至颇为兴奋。她清晰地回溯了发现父亲死去的那一天。以下是根据她断裂的叙述,我尽可能地还原出的事件原貌。



那是一个潮湿的灰蒙蒙的冬夜,下过雨。与丈夫吵架后从家中出走,无处可去的她打算回父亲的老宅过一夜。那是被闹市遗忘的老式住宅区,虽然传闻已被纳入城市改造计划,不知为何将沿河堤坝拆除后一直处于停工状态。路灯常年失修,以至于天一黑那里便与月亮的升起一同坠入黑暗(据她口述整理出的句子)。

她在这里度过了胆怯的童年。每当回忆起小时候,在黑暗中走楼梯摸黑回家是不可忘却的噩梦。为了给自己壮胆,她在黑暗中大声数着台阶的级数。当时她虽已年近40,一回到曾经的家才知道童年的记忆始终在身体里。

她一踏入暗黑的楼道就不自主地开始数数,一、二、三、四、五……她差点踏空,六、七、八、九。在登楼的那段时间里,她仿佛走入传说中石穴人居住的圆形墓地,她突然意识到书中读到的古老的传说真实存在,并非虚构。

父亲家的门虚掩着,屋里没有开灯。电视机发出蓝幽幽的光,整个房间像一个鱼缸。始终开着电视,这似乎是父亲独居多年的习惯。某次他曾在电话里告诉她,家里的电视机坏了,可否找人修一修,没有它,晚上睡不着。他伴着电视的声音和酒精度过了独居的三千多个暗夜。

在那个冬夜的晚上她推门而入,暗中的一切都是黑色的剪影,仿佛黑云笼罩下呼啸山庄构建出的景象。屋子中央就是父亲的床,床上隐约隆起一座小丘,父亲睡着,她想。床的一旁放着煤炉,暗红色的火苗藏在蜂窝煤的孔隙中,像卡通片里兽的眼睛。他正是以这样的姿势死去的,死在蓝幽幽的深海。她躺在死去的父亲身旁,睡了一觉。



她急于把父亲的死写进作品,甚至在第二天夜里便开始着手。她生命中最后一个亲人死去了。她决定不加修饰地记录这次离世。而一些不可言喻的事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当她记录父亲的死亡,她在作品中写道我清醒地觉知到有些东西正在发生。她在作品中选择用“神秘主义经验”来概括这些发生,并宣称这些“神秘主义经验”的一部分是以一只黑色蝴蝶的意象与她沟通的。

她在作品中对这只蝴蝶做过异常细致的描写,文字风格与作品中任何一处语言风格都不同,具体表现为她并不在乎这般冗长的描述,将打破一部作品的节奏,甚至降低作品的品格。我把那段书中文字(据说痴迷于这种写作风格的读者对之倒背如流)也一并摘录如下——


“它是从水泥地斑驳的墓穴中出生的。它的名字有意把某些内容隐去,仅以‘曼陀罗’(并非一种花)三个字替代。这是不同寻常的一次出生,它越过了破茧的程序。自出生那一刹那起,它便是一只蝴蝶老去时的模样。漫长的时间从它身上飞走了。”


……


“黑色柔软的翅羽,每一次的扇动,都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索马里海沟般的平缓弧线。一些白色的斑点整齐排列在双翅的边缘,那正是由海岸线切割而成的屿群。与此同时,宙斯在当天让一场雨降临。曼陀罗从一座岛屿飞往另一座,远渡重洋。完成了又一世的短暂重逢。”


她说,这只蝴蝶的黑色,正是父亲死去时的那个冬夜的颜色。自从她开始《暗蛹》的创作,它每日都来。有时停靠在门口的热水器上,有时在木门的纱窗上爬行,有时则在她的桌前,合拢双翅如一张纸片。

她在书中没有提供任何推断的依据,以向读者证明那只蝴蝶就是她的父亲。似乎她并不着意于此。为此,很多读者读得云里雾里,也最终把阅读时的烦闷化作对她病情的冷嘲热讽。

她正是用这种痴人说梦般的语言,把自己推向读者的对立面。这其中包括很多曾经痴迷于她的读者,读者群体逐渐达成某种共识——那个陪伴他们成长的叫做刘亦心的作者已被命运判了死刑。据她回忆,那是1992年,她或主动或被动地淡出了读者的视野。


她似乎并未因读者群体的一夜离去而忧伤。她正陷入一种喜悦(我不知道这个轻飘飘的词是否形容出她当时的状态)里。在接受采访时,她显然还在那种状态里。

这种喜悦近乎天然,是内心一种不可控的涌动。她说自从父亲用自己的死,向她证明了灵魂的真实存在,她的一切都变样了。最明显的一个变化就是她平日完整的思维被什么东西击碎了,脑海里只留下词语在流动。这些词语有时独立出现,有时则如长河裹沙,成批涌现,流淌速度不一。

她的表达(包括写作)从此只能以词语的形式进行。而且那词语似乎与以往的生活发生了断裂,一个词语拥有无数种释义,她所理解的那一种与普通人所了解的并非一致。有一次医生问她最近身体感觉怎样,她回答,茶杯。医生不得不给她加大了睡前服用药物的剂量。

她说,如今无法与人们正常交流确实给她带来不少麻烦。但这并非她有意为之或故弄玄虚。她说,自从目睹父亲的死以及他死后的灵魂(那只黑蝴蝶),她曾做过一个梦,至今还没醒过来:

在梦中她看到书本里读到过的关于宇宙、神秘主义、经验主义、唯我论……都从记忆之海浮出表面,像一场提前预测好的阴谋般往一个地方集中,击碎她的意识与念头,这种攻击导致的直接后果是,她的脑中从此只剩下零散的意识碎片(以词语的形式出现),一个个看似独立的意象,以及抽象的感情。

为了尽可能让听者或读者明白自己所要表达的意思,她开始借助一些自己并不认可的笨办法。具体的做法是,她随时将脑海中不断流淌的词语记在小本子上,然后从中挑选能合适的一个或几个,重新排列组合,尽可能让读者从中理解她想要表达意思的万分之一。


她仍旧坚持把这《暗蛹》写完。而如她在书中所述,正在书写的或许并不是她,而是一些不可被描述的念头,自成规则与体系的在她脑海中流淌的念头。

《暗蛹》的中心论点是,一个人是一个巨大的容器,用于盛放流动着的词语。她最终靠对这些词语的艰难记录,完成了“精神失常”后的这部作品。由渡鸦出版社于1992年出版,首次印制100册,最终售出32本。后来由于媒体炒作,出版商从中看到商机加印3万册,几天内销售一空。

如后人所见,她的确靠这些词语成功地告诉了一部分人,关于灵魂的永生、语言的神秘、宇宙的不可捉摸。那些为数不多的读者,相信了她的父亲没有死掉,那疲倦的灵魂置换了另外一种躯壳这件事。

采访的最后,她对我提出了此次采访中她最初的也是唯一的请求,要我在刊发这篇采访时务必把这些话告诉她的读者:

我的那些寥寥可数的读者:

一个词语是关于这个世界奥秘的母体,其中蕴藏无限。谢谢你们,让它活下去。你们的信任,为一个尚未公开的世界提供了土壤。


为了保证那次采访内容的真实性,我根据当时的录音,将我与她之间的对话也一并记录如下。


时间:1998年6月13日

地点:C城 山岛疗养院

受访者:刘亦心(以下简称“刘”)

采访者:芹僮


Q1:《暗蛹》的出版与最终被读者接纳,是一个异常崎岖的过程。你如何看待这些来自大众的评论?

刘:出售 孔雀。


  Q2:《暗蛹》中那只“黑色蝴蝶”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刘:西南 理发店 家室宜雨。


Q3:你一直坚称《暗蛹》并非小说而是纪实,

那么你如何定义《暗蛹》中提到的自己的童年,以及父亲的死亡?

刘(稍顿):琥珀 风铃 灯草 天鹅绒 沙皇 硬币。


Q4:虽然你已淡出公众视线多年,但据我所知一直有部分读者始终关心你。

你接下来还会有新作品吗?

能否谈一谈通过作品,你真正想要传达的是什么?


刘:黑洞 爬满 蚁背 / 月光 凝固 枯锁

花瓣 扫落 长街 / 一屋 暗涌 锁孔

时间 充填 齿轮


注:受访时刘亦心精神状态很好,限于她仅靠词语表达,我只能尽可能地将她所述用大众的语法翻译过来。(后附此次采访,刘亦心所述部分全部译文。)


译文:


某一刻的自己,是灵光闪现光束中的尘埃。一个人有两个世界,一个世界里有他人,一个世界里有自己。这个世界的自己是一个母体,孕育无限。是神。最远的家园,永生不灭。

时而轻马扬尘,时而碎星陨落,时而日照东升,时而折泉涧饮。一次次的毁灭。一次次的重生。就像希望。希望受精。希望分娩。希望窒息。希望往生。

无人旷野,家园是胞衣。我想此刻说话者并非意识。意识消亡,退去涌来是潮水。暗如黑沙。我想哭,想笑。想高呼一个名字。卡拉奇莫尼。

裹挟着眼泪的咸苦拥抱离尘。四万八千里,追随声音远去。黄土沙漠有骆驼,藏在仙人掌的黄花未央。眼前的镜像来自亿万光年的折射,幻影如流清淌。心沙上满是吞吐气孔的坑洼。

麋鹿染指一切欲望。世间毁灭成喻。你我只是一个比方。秩序乱了。符号永恒。打破语法,灵魂解放。时而跳出界限,却步步堕网。无法操控的一切可能。灵魂屈膝涂写。妄图篡改历史。我是我还是只是非我。又一次灵魂飞升在灰雨里。

手指的速度追赶雨落的速度。城堡黄昏将暮。堕落成泥后盖上封印。一切结束,灵魂睡去。轻摆停泻。如一片落叶坠地。



自那以后,我开始着手翻译《暗蛹》。尽管句子始终艰涩,但我尽可能在保持作者原意的基础上,在读者所掌握的语法范畴内,把那些碎片粘连。

2007年,《暗蛹》作者刘亦心病逝。

忠于其作品的读者试图找寻一只蝴蝶,至今未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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