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正式上课没过几天就到了十一长假，校园像潮汐退去后的海面，变得安静。孙歆回家去休养生息了，林若男跟着粉丝群里的迷妹们一起做海报、接机，参加粉丝见面会，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宿舍里只剩下叶子和周芸芸，说也奇怪，周芸芸从开学就筹划着十一去南京见男朋友，近了却不提了，黄金周开始就躺在床上，两天过去了，还是没有起床的意思。

“芸芸，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陪你去趟医院？”叶子说。

“我心里难受，去哪里也没用。”周芸芸气若游丝。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没去南京啊？”

“我失恋了。”哽咽声从窗帘后传来。

“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叶子想到当初自己单方面失恋也是因为一场误会。

孙芸芸一骨碌坐起来，拉开紫色花的窗帘，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和一双红红的眼睛，说：“没什么误会，他自己都承认了。他不能不承认，我手里有证据。”周芸芸指了指自己的杯子，说，“我嘴巴干得难受，叶子帮我倒点水吧。”

喝了半杯水之后，孙芸芸继续说道：“你相信第六感吗？我的第六感一直非常准。上周我们聊到我去南京之后的行程，有那么一瞬间他走神了，其实就两秒或者一秒，但是我察觉到了不对劲。后来稍微留了一点心眼，各种蛛丝马迹就暴露出来，拼凑成一副完整的拼图，他劈腿了。”

“你怎么发现的？你们两个异地，即使他真的做了什么，你也看不到啊。”叶子不解。

“我登录了他所有的社交软件，人人网、QQ、微信、微博，我把他们所有的聊天记录全看了一遍，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像吞了一千根针。”

“他的心也太大了吧，你都知道密码，他还用这些账号勾搭女生！”

“没，他从来没告诉过我他的密码，一开始我用生日、幸运数字、手机号这些常用的数字组合，都没对，有一次他喝醉酒了打过来，我趁机套了一下，他自己说的。”

“芸芸，你太厉害了，像个女特务。”叶子感叹。

“我自己都觉得，他们俩的微博小号我都找到了，已经互称亲爱的了，真恶心。我截了图发给他，他居然质问我为什么登他账号，说我侵犯他隐私。你说贱不贱？”

“是很过分！这种人早发现早分手，你别伤心了。”叶子开解。

“理智上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情感上还没缓过来，为了去南京看他，我新买了粉底液、口红、裙子、外套，连内衣都买了成套的，信用卡已经刷爆了。”

“那你赶紧看看还能不能退货。”

“算了，那些东西算是给自己失恋的慰问品吧。”周芸芸任性地把自己的头埋进被子里，想来钱的事也不需要格外操心。

“芸芸，晚上一块儿吃饭吧，我有个同学要过来。”叶子道。

“什么同学？不会是你的心上人吧？”

“他就是送一本书过来，咱们图书馆上次我去借的时候没有，他帮我在他们图书馆找到了。而已。”叶子被周芸芸敏锐的第六感折服。

“借书这招永不过时，一借一还就有两次见面机会，衍生出许多话题。他什么时候到啊，你还不赶紧收拾收拾？”周芸芸来了精神。

“收拾啥，他又不来咱寝室。”

“收拾你自己啊，你不会打算就这样穿着去约会吧？”

周芸芸从床上一跃而起，落到地面时一阵晕眩，太久没吃东西低血糖的毛病又犯了，她掰了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就开始把叶子按在椅子上，先是把叶子的刘海撩起来，仔细地看了看，再拿出自己的化妆包，从修眉开始，一点一点细细修饰着叶子的脸。

“你不要化得太夸张啊。”叶子叮嘱，又不敢太多牢骚，周芸芸好像把对前男友的一腔热情移到了打造叶子这件事上，整个人看起来专注又严肃，叶子自然大气也不敢出。

“化了妆要跟没化妆一样，谁都看不出来，但是就是变好看了，让人觉得是浑金璞玉，是不是想要这种效果？你自己看，我手艺怎么样？”周芸芸把一面圆镜推到叶子面前，不紧不慢地收着自己的工具，俨然艺术品已经完成，不需要任何修改。

叶子看着镜中的脸，是理想中自己的样子，眉毛也是根据脸型和原本的眉形修剪描画，带了几分英气，并没有修成时下泛滥的韩国一字眉，叶子十分满意，对着周芸芸一顿夸。

“这件连衣裙我本来打算去南京穿的，现在用不上了，你穿上试试。”周芸芸从衣柜的防尘袋里取出一件粉色蕾丝长裙，是在年轻女孩中很流行的日本少女品牌，做得十分精致，背后的飘带扎成蝴蝶结，更显灵动。

头发梳成半丸子头。

全身镜中的自己像二月的白雪，三月的细雨，四月的樱花，五月的天空，六月的微风……真的有脱胎换骨的味道。

“不用看了，你这个心上人，今天肯定拿下！”周芸芸快速地给自己化好妆，颓废的失恋少女一下子明亮起来，两人挽着手往生活区门口走去，路上行人纷纷回头。

两人刚走到门口，叶子便看见杨远从公交车上下来，正朝这边看来。她赶紧朝他挥挥手，杨远便朝这边走来。

“哎妈呀，你心上人这么帅的啊！”周芸芸在叶子身边小声嘀咕。

杨远穿着知名运动品牌的灰色卫衣，左侧胸前白色的小logo衬得他的脸格外有神采，下身穿一件蓝色牛仔裤，大长腿呈现好看的线条，脚上是和衣服同品牌的运动鞋，整个人看起来清爽、文质彬彬、闪闪发光。

“原来好看的人真的不需要打扮。”看着杨远越走越近，周芸芸忍不住感慨。

“有这么夸张吗？也许他也是打扮了半天才有这种随意又帅气的视觉效果呢。”叶子说。

“有道理。”周芸芸点点头。

“你要的书。”杨远递过来一本精装的《中国通史》，这是历史专业的学生必读书目之一。

“谢谢啊，老师列出书单之后，借的人太多了，图书馆都借不到了。”叶子说。

“没事，我们学校刚好有。还有好几个版本，这本是最新修订本。”杨远补充道。

“我们边走边说吧，带你心上……额，同学逛逛校园。”周芸芸说。

叶子介绍道：“杨远，我小学同学，一个村的。周芸芸，我的室友。”

杨远和周芸芸互相说了一声“你好”，三人便往学校里面走，这回回头率超过了百分百，有人要回好几次头。

没走两步，周芸芸便跑到了奶茶店买了三杯奶茶。三人在偌大的校园里边喝奶茶边逛。

走到外教居住的那幢红色小别墅前面，三人驻足观看，甬道上铺满鹅卵石，不远处有假山、小池塘、小桥和翠竹，犹如一个小公园。

“你们俩站着，我给你们拍张照。”周芸芸掏出手机，蹲下身子，提议道。

叶子和杨远站到一起。

“放松点，靠近点，不然屏幕装不下小洋楼和你们。”周芸芸道。

叶子和杨远往中间走了走。

“咔嚓”一声，叶子和杨远有了十几年来第一张合影。

晚饭时，他们进了生活区门口的一家羊肉火锅店，点了个3至4人的套餐，周芸芸要了三瓶啤酒，看她那架势，叶子根本没想到她一杯就醉，开始又哭又闹，对着叶子说：“魔镜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女人？”

叶子赶紧向杨远解释：“她刚失恋，心情不好。”

“失恋是很难受的。”杨远若有所思。

“你也失恋了？”叶子问。

“你不知道？”杨远皱了下眉，“叶子，那种滋味我不想再尝了。”说完，他看着叶子，眼里流露出像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波光。

一边是胡言乱语的周芸芸，一边是眼神复杂的杨远，叶子哪边都搞不定，也不确定。尤其是杨远这句话和这个眼神的含义，应该怎么解读呢？关键时刻，偏偏这个爱情专家醉了，更是一团乱麻。

“失恋？是跟青城吗？”叶子没头没脑地接了话。

杨远的眼神从可怜变成了愠怒，漆黑的瞳孔里仿佛有火苗在跳蹿，“我有时候挺恨你的。恨你的装模作样，恨你的明知故问，恨你的欲擒故纵，恨你这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叶子感觉浑身变得僵硬，心脏也是，然后啪嗒一声碎成粉末。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她握紧拳头深呼吸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没错，我是喜欢你，跟你借书也是找机会跟你接触。还有芸芸，也是我叫来的助攻，都是为了帮我追你。既然你都看透了，我也没必要再装了，这本书你带回去吧，我们图书馆还有十几本。既然你因此而恨我，我很抱歉浪费了你的时间。再见。”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杨远说。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叶子买了单扶着周芸芸走出火锅店，晚风一吹，周芸芸酒气散去，人也清醒过来。看到叶子满脸是泪，以为在做梦，往叶子脸色摸了摸，真的是湿的，便回头找杨远理论：“叶子怎么了？她跟你表白你拒绝了？”

“不是。”杨远已经进退维谷，怎么说都不对。

“不是她能哭成这样？你们男的怎么回事？根本就不懂得珍惜。”说着使劲往地上啐了一口，表达自己的愤怒。

两人脸上挂着泪往宿舍楼走去。

杨远站在夜幕中看着叶子因为哭泣而抖动的肩膀，知道自己追上去也说不清，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只好久久站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