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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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麦收之后,紧接着就要收拾稻田插秧苗了。

老家日照地处黄海之滨,北纬35°~36°,四季分明,气候宜人,每年耕种两季农作物。主要农作物有小麦稻子花生大豆玉米地瓜高粱等。根据市志记载,从前还有谷子荞麦菽子穇子黍子等稀有作物,大概是因为产量低吧,后来就不种了,甚至有一些农作物已经绝迹了。

春天种的是花生地瓜玉米高粱豆子等作物,叫做春茬,这个季节种的庄稼成熟期长,籽粒饱满,品质好。山东的春花生出油率高,品质好,这都是有原因的。当然夏花生有夏花生的好处,因为生长期短,含油低,适合烤熟了吃,香香甜甜的,是我们这里招待客人的好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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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种的是麦子,越过冬季,来年芒种季节收割,有句老话是“麦到清明六十天。”割麦后倒出来的闲茬是不能叫它白闲着的,赶紧耕了耙了再种上生长期短的庄稼,农人叫做半夏赶,有玉米黄豆花生等,水稻就是在这个季节插秧了。

秋收时格外忙,春夏两季种的庄稼相隔时间不久都成熟了,一边要抢收,省的庄稼熟过头零落了,一边要抢种,种麦子不能过了季节。白露早,寒露迟。因为秋收秋种时间跨度长,农人特别劳累,所以农村有句话说是秋收剥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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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怕的是晒地瓜干了。遇上好天气还好,就怕遇上阴天下雨。坡地里晒了白茫茫一片瓜干,秋天的雨好像特别喜欢在晚上下。刚躺进被窝里,队长的锣声满大街响起来,一边吆喝着:快起来上某某地块拾瓜干!全村老少每人挎个篮子,披个小袄,齐往坡地里跑,那可是大家伙一年的吃食啊,谁敢大意了?如果遇上的是连阴天就更悲催了,瓜干都晒烂了,这一年就吃黑煎饼吧!现在想想那时候的生产队长真是不容易,当着全村好几百口子的家,晚上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啊!

日照从前很少种稻子的,偶尔有种的也是旱稻。老祖母在世的时候经常拉闲篇我们听,说一些早年的生活琐事。说在我们小的时候因为稻子种的少,大米是非常珍贵的,只有老人和孩子才能吃点。抓一把大米,用小布袋子装了放在烧水壶里煮熟了,用来喂刚断奶的小孩子。

大米到底有多么珍贵?祖母给我们讲过一个故事:从前有个老太太找人算命看看能活多大岁数,算命先生说能活到七十岁。有一天,这个老太太看见小孩子吃饭把两粒米洒在地上了,就拾起来吃了。到了七十那年竟然没死!她去找算命先生讨说法,算命先生掐指一算,说道,你于某日某时捡了两粒米吃了,上天怜惜你珍惜粮食,一粒米换三年寿命,你可以活到七十六了。

祖母说,精米白面,都是老天爷赐的,万万不能糟蹋!粮食就是老百姓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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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的旱稻我没见过,但是我的童年时期对大米的印象确实是非常珍贵的。大概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开始吧,因为农业水利建设的好,水稻种植慢慢的多了。我翻了翻市志,日照县自1964年以后水稻种植面积比以前翻了个翻,总产量增加了近一倍半。那时候粮食都是生产队里统一分配的,打下粮食后堆在打谷场上,队委会按照每家人口和出工情况算出数来,分成一个个小粮堆,上头插着户主名字的小纸条,我们这些半大孩子推着小推车,欢天喜地的搬回家。村子里有电磨坊,祖母会颠着小脚从盛粮食的缸里挖出来半笎子稻子,等我下学后挎了磨坊里,请磨坊的大姐姐给磨出晶莹剔透的米来。

那时的机器没有现在的精细,米里掺杂着稻糠和细碎的砂石,回家还要用簸箕把糠簸出来,做饭时要细细的淘洗才行。做稀饭时不舍得全用大米,要把地瓜洗了切成块和大米一起煮,米香里掺杂了地瓜浓浓的甜味。有条件的人家炒上些青菜,条件一般的人家只是切点腌菜,主食是地瓜粉烙的煎饼。偶尔这样吃还可以,常年这样吃胃里就会难受。这也是很多老农民现在不爱吃地瓜的原因吧。做米饭也要加上些地瓜丁的,所以小时候就盼着过节,不仅能吃到鱼和肉,还能吃到纯大米做的米饭和白面粉做的馒头。

做米饭是用烧柴草的大铁锅,从前是吃捞饭,后来是用焖的做法,叫焖干饭。淘好的米入锅,水加到能没过手背来,然后盖上锅盖开始烧火。焖干饭是要有耐心的,开始用大火,开锅后转小火,慢慢的烧,听到锅里有细碎的啪啪的声音就要停了。手艺好的媳妇做的米饭柔软而且不粘腻,锅底一层微微泛黄的锅巴,香喷喷的非常诱人,小孩子最喜欢吃了,如果火候稍微大了一点,锅巴成了糊状,米饭吃到嘴里一股烧焦的味道,浪费粮食,一家老少都会不高兴的。

麦收之后,生产队里的老牛也是天天不得闲,耕地,耙地,牛把式在地里此起彼伏的不停地吆喝着使牛的小调,耙平了地,后头紧跟着播种。

种水稻的涝洼地也种了麦子,我们这里人多地少,每一寸土地都要合理利用起来。麦子收割后,再套上水牛耕了耙了插上稻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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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田收拾的比普通农田要细致的多,整平了后灌水泡透,就可以插秧了。男人们一车车把秧苗推到地头,女人们在田里插秧,我们这些半大劳力负责往稻田里运秧苗。好一幅农忙画卷啊!

插秧的大姑娘小媳妇弓着腰站在没过小腿的稻田里,一只手拿着秧苗,一只手从秧苗中分出几棵插进泥土里,一起一落,好有韵致的样子。有怕蚂蝗的就不敢下水了,那可恶的蚂蝗最爱叮人的血喝,叮上了还不能往下撕,约撕它越往肉里钻,只能用手掌狠劲的拍,一直把它拍出来。

看着姐姐嫂子们插秧那么娴熟,一行行秧苗整齐的像士兵排列的队伍,心里有些痒痒,也便挽挽裤腿下了水里,顺手拿起一把秧苗,学着大姐姐的样子插了起来,没过多久,队长就在地头吆喝,出来出来,看看你干得什么活?抬头看看,秧苗歪七歪八不说,还漂了水上,心里就有些讪讪,吐吐舌头,赶紧跳出来,安安心心的做自己的本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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秧苗插上后过个四五天就会返青了,绿绿的,一行行像等待检阅的队伍,晨风光里纤细的叶片上顶着亮亮的露珠,在浅浅清清的水里随风摇曳,煞是好看。

现在我的家乡已经没有地种了,那些汗滴禾下土的日子只能出现在梦里,有苦,有甜,还有儿时稚嫩的期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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