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下的守望

清晨五点,村口的老槐树上又结了一层白霜。树下蹲着个佝偻的身影,穿着褪色的蓝布衫,手里攥着个保温杯。他叫老刘头,守望这棵槐树已经三年了。三年前,儿子小军考上大学那天,槐树下飘着金黄的叶子,儿子说:“爸,等我毕业了,咱们一起回来种满院的槐花树。”如今槐树依旧,儿子却再没回来。

一、槐树下的约定 

2019年的深秋,老槐树的枝干被风刮得哗哗响。老刘头蹲在树下修自行车链子,儿子小军抱着录取通知书从学校跑回来,书包带子都被风吹得鼓起来。那年槐树刚开花,雪白的花瓣落在通知书上,小军指着“建筑系”三个字说:“爸,以后我要盖出比槐树还高的楼!”老刘头用沾满机油的手抹了把儿子脸上的汗,把通知书折成纸飞机:“那咱俩得先攒够买图纸的钱。”

第二天,老槐树的树根旁多了一堆砖块。老刘头蹬着三轮车去县城拉建材,小军趴在窗边看父亲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尘土里。槐树叶子开始泛黄时,小军的存折上攒了三千块,老刘头的砖块堆成了小山。他们约定:等槐树落叶光了,就去城里打工。

二、水泥森林里的槐花香 

2020年的春天,老刘头和小军挤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小军在工地搬钢筋,老刘头在菜市场卖豆腐。那天暴雨,老刘头推着三轮车在泥水里跋涉,豆腐箱被掀翻,白花花的豆腐漂在水面上。他蹲下来捡,膝盖磕在石板上,血混着雨水流进裤管。小军在工地摔断了手腕,石膏绷带缠着时,他对着槐树发来的照片说:“爸,这槐花和工地的白灰似的。”

中秋夜,父子俩在工地围栏外啃月饼。小军的手机突然亮起来,屏幕上是槐树下的老刘头,正对着镜头笑。小军咬下一口月饼,眼泪滴在包装纸上。工地的探照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棵被风吹弯的槐树。

三、槐树下的空椅子 

2021年槐花盛开时,老刘头收到儿子的微信:“爸,我在北京打工,等攒够钱就回来。”照片里,小军穿着反光背心站在高楼脚手架上,背后是灰蒙蒙的天。老刘头把照片贴在槐树干上,用红绳系着,风一吹就哗啦啦响。

腊月二十三,老槐树的枝条上结了冰凌。老刘头在树下等儿子回来贴窗花,保温杯里泡着加了红糖的姜茶。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是儿子发来的视频:工地宿舍里,小军在给槐树的照片贴福字,背后是满墙的“安全警示”。老刘头把视频存进手机相册,取名叫“小军的槐花”。

四、最后一片槐花 

2022年的清明,老槐树的枝干开始发芽。老刘头在树下修自行车,突然接到电话:“刘叔,小军出事了。”他攥着保温杯的手抖起来,杯盖磕在树皮上,发出“咔”的一声。救护车的鸣笛声撕开夜色时,槐树上最后一片叶子正落在他肩头。

葬礼那天,老槐树的枝干被风刮得吱呀作响。老刘头把儿子的录取通知书折成纸飞机,扔进火堆。火苗舔舐纸角时,他摸到口袋里的槐花标本,是小军高中时夹在课本里的。标本的花瓣已经发黄,但老刘头觉得,那是他见过最白的槐花。

五、永远的槐树 

三年后的今天,老槐树的树根旁又多了几堆砖块。老刘头每天蹲在树下修自行车,保温杯里泡着儿子爱喝的茉莉花茶。有天放学的孩子们围过来,问他:“爷爷,槐树底下怎么总有砖头?”他指指树干上的红绳:“那是我儿子的风筝线。”风掠过树梢,红绳上的照片在风里摇晃,像一片不肯落下的槐花。

暮色四合时,老刘头把最后一块砖垒好。他对着槐树说:“小军,爸把楼盖好了。”砖块堆成的“楼”不高,但每一块都刻着“槐花”二字。树影婆娑间,他仿佛看见儿子站在楼顶,指着满天的星光说:“爸,这比槐花还亮。”

保温杯里的茶早已凉透,老槐树的枝干却抽出新芽。老刘头知道,有些约定不需要等,有些守望本身就是归途。就像槐树年年落叶,年年开花,有些爱,会在泥土里长出新的年轮。

后记 

村口的老槐树下,砖块堆成的小楼旁,多了一块木牌,歪歪扭扭刻着:“小军的家”。每天清晨,总有几个孩子来添砖,他们说:“爷爷,等砖头堆到槐树顶,小军就回家了。”风掠过树梢,带着槐花的清香,落在每一块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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