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空落落、静悄悄的。新春裹着冷风下乡去了,跟着回乡游子,闹一闹,给寒冬带点喜气。家家户户门前张灯结彩,走街串巷说吉祥话讨利市。那样的日子,被煞白硕大的电脑屏幕吃掉了,那点团圆欢喜的红随键盘上飞快的手敲进泛黄的文件夹里。日子蒙了一层尘土取出不来,是封闭的;记忆扫扫灰尘,或许还能在岁月里找一找像样的年味。
我与工作缠斗,头昏脑涨的。一旁手机响,有人来电。随后踏上回去的路,不小心踩着春节的尾巴,春节生疼,阴着脸。云见了背过去,天灰灰的,风冷冷的。小车沿路穿山越岭、弯弯曲曲跑着,几小时不留神溜了,到大姑的县城。小县城不再是小时候的模样,变样,我认不清了。哪里是去姑姑的家,是哪条小巷穿过去呢。
小车七拐八拐的,大伯取了钱,找了两家小店置办一些物品探娘家。街道窄窄,房子挨着街道长,落在地面的商铺一家一家紧贴,成排张着嘴,黑黑的几粒小人在嘴边晃悠。随后停在小巷口,等人齐。高的矮的大的小的围成圈,有人沉默,有人讨论未来;人活着总是能找到自己的圈,进去圈里总想走出来,圈外的总想挤进去。天飘起雾蒙蒙的雨,大树撑起大伞站定,沉默的听我们讨论生活。大树羡慕雨,雨能看见世间千万种生活,而它的生活早就离家出走了。
烟头跌落后随惯性弹起,被黑鞋拧灭在地上。乌泱泱的一群人走进小楼门前,门前的哀乐响起。两男人负罪跪在地上,是大姑和姑爷的儿子,是孩子的爸爸。大伯扶起他们,“节哀顺变呀,好好建设未来的家园。”。进了门看见白色蚊帐下,姑爷因面部肌肉萎缩,张着嘴躺在冰冷的地上,如干枯的大树直挺挺睡在大地上。死割走了他的生,也割瞎了她的眼,最后关于生命的痒、痛的泪也干了,只剩下虚无的红。哭么?死能听见哭声么,能看见眼泪么。雨落下。淅沥沥、冷冰冰的;手背痒痒。
一遍遍哭声、哀乐走着,仪式的流程跑着,一夜过去了。第二天天微明,人该入殓了。最后仪式走完,人彻底没了,剩了黑白照片摆在桌上。生活还在继续,他的故事有谁来继承?剩下的人扫扫门前,烧掉旧物,远方来的人吃完午饭,便要回去了。我们跟大姑说我们回去了,提着回礼往屋外走,大姑红着眼眶追出来望着我们的身影远去,年迈的身体斜靠着门口,病痛蚕食她不多的日子。那孤独弱小的身影,恍惚间,我以为奶奶来过了。远方来的人又回去远方讨生活。一个人的落地让亲人的生活停摆了一秒,接着滴滴答答的往后走,走去他们剩下的日子。
有车的回家,没车的等车来。等车来的人,车迟迟不来,原来其他城市大雪延误他们回家的路,偌大的车站里坐着要回家的人,等着属于他那一班车。车来了,还好有人来接。走进她生活里的人来接她回去,他却在停车那一刻蹭到别人的车,不得不破财“消灾”。
回到熟悉的房间,猫在,陪猫玩。人不注意,猫不见了。原来它从身一跃跳下楼与死擦肩而过,还活着。猫瞧见了死,以后会时常思考怎么生,怎么死。
我记挂大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