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哥二嫂结婚前,母亲承诺给他们盖新瓦房,在他们结婚后的第二年,母亲说到做到,兑现了诺言。
于是,大哥和二哥分家,小街的三间瓦房留给大哥一家,父母带着我们三兄妹离开小街,跟着二哥一家住到后墩的新房。
五间新瓦房,呈“丁”字形,三间座北朝南为堂屋(主房),座西朝东的两间作锅屋(厨房)。
这之后,因为邻居建房要比我家高出一大截,为了避免我家房子被东西两家加在中间成“凹”字形,母亲一气之下,也把老屋翻新加高,这下与东西邻居成一条水平直线。
这些事情都是母亲冲在前头,二哥二嫂跟在后面,他们有时还怪母亲惹事生非。
二哥生性得过且过,对生活没有长远规划,今早朝有酒今朝醉。
二嫂呢,老实本分,少言寡语,肯吃苦出力,但做事缺少主动性。
母亲常常唠叨二哥二嫂,你们两个也老大不小了,一天到晚醉生梦死,不晓得当家过日子,哪天我死了,你们怎么办?
其实是母亲多虑了。
当母亲老到不能问事的一天,二哥二嫂照样把家里操管得井井有条。
或许只是因为,凡事有母亲挡在前面雷厉风行,他们才习惯性地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大侄女江北结婚之前,母亲就催促二哥二嫂好好苦钱准备盖楼房,二哥总是衣服披在身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蹬着眼睛,甩母亲一句:我就两个姑娘,又没得儿子,为什尼要盖楼房?
每逢听到这话,母亲就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骂:一天到晚好吃懒做,有二两酒担鼻尖上,天特下来不问,你哪天才晓得好歹呀?没得儿子,没得儿子,将来两个女婿上门,就看嘎里(家里)这黑秃秃破败的样子,你脸往哪块放?你就这样混日子,姑娘是你养的,不会说你什尼,两个女婿铁定不会瞧得起你。
二哥随父亲,也是急脾气,瞪大眼睛跟母亲吼一通,然后摇着膀子走出去,不到醉醺醺不回家。
二哥喜欢跟村里的妇女瞎开玩笑,妇女就真真假假地骂他,骂他的祖宗十八代用船装不走(母亲原话)。
有邻居把难听的话传到母亲耳朵眼,母亲又忍不住数落二哥:你这脸怎么这么厚,被那些妇女刀凿斧砍地骂,就不晓得难为情?你的血色(血性)哪去啦?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被人追着屁股骂,跟猪狗有什么区别?
这是母亲的原话,时隔四十年,我还能清晰地记得母亲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不得不说,母亲的话太狠了些,可是假如母亲不狠,二哥就会屡教不改,依然跟人开玩笑,依然被妇女骂到眼不能睁。
这些事,母亲骂过就拉倒,还能不当一回事,可是二哥不晓得好好过日子,母亲不能不放在心上。
一个村里,东西南北都有人家在砌楼房,母亲看在眼里,一天天急得不行。
二哥一被母亲唠叨,就昂着头说,我识字不多,又没得本事,拿什尼砌楼房?
母亲就掰着手指头,给二哥举例子,一个大队里,谁谁起早贪黑,谁谁吃辛受苦,谁谁死苦死做,这些人就凭着出力流汗,家家盖起了二层小楼。
母亲信奉,人没得大本事,只要肯苦肯做,只要成稳把本(方言:脚踏实地),就能发大财(母亲把砌楼房当作发大财)。
母亲说多了,二哥也听油了,根本不当一回事,母亲再急也没有用。
机会意外来了。
马荡撤乡,并到杨集镇,原来建在马荡的税务所二层楼房要卖。
母亲得到消息,即刻告诉二哥二嫂,二嫂光是咂嘴,二哥双手一摊:好是好,我一分钱没得,拿什尼买房?屁股给人当鼓敲,要吗?
母亲晓得,二哥二嫂手里确实没有余什么钱,仅有的几千块给江北结婚用去了。
但是,指望二哥攒钱买房,难不成要等到驴年马月?
母亲叫人打电话给我,得知消息,我即刻回家。
我自然觉得买房好,我问二哥,你想不想买房?
二哥点头又摇头,我当然想,可是我没有钱。
我斩钉截铁地对二哥说,江南现在住在我家里,你不买房子,我就不给她介绍对象,你看着办。
这一杀手锏果然有用,二哥立刻郑重其事地点头,两个姑娘是二哥的掌上明珠。
我和母亲各拿出一些,二哥二嫂又出去借了一些,终于凑齐了三万五,买到了税务所的二层楼房。
二哥肩上扛着债务的担子,一下子懂事多了,比过去肯干活,也晓得节省攒钱还债。
没多久,二哥还掉了外面借下的钱,当然,我和母亲没有要他的钱。